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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实秋《雅舍谈吃》散文集:《喜筵》

梁实秋 时间:2021-08-31 手机版

  引导语:喜筵是指喜庆时的宴席,多指婚娶时的宴席。下面是小编收集的著名作家梁实秋散文集《雅舍谈吃》中的一篇相关文章《喜筵》,欢迎大家阅读了解。

  清梁晋竹《两般秋雨盒随筵》有这样一段:

  “湖南麻阳县,某镇,凡红白事,戚友不送套礼,只送份金,始于一钱而极于七钱,盖一阳之数也。主人必设宴相待,一钱者食一菜,三钱者三菜,五钱者遍被,七钱者加簋。故宾客虽一时满堂,少选,一菜进,则堂隅有人击小钲而高唱日:‘一钱之客请退’,于是纷然而散者若干人。三菜进,则又唱:‘三钱之客请退’,于是纷然而散者又若干人。五钱以上不击,而客已寥寥矣。”

  我初看几乎不敢相信有此等事。“夫礼,禁乱之所由生。”所以我们礼仪之邦最重礼防。“名位不同,礼亦异数。”所以礼数亦不能人人平等。但是麻阳县某镇安排喜筵的方式,纵然秩序井然,公平交易,那一钱三钱之客奉命退席,究竟脸上无光,心中难免惭恧,就是五钱七钱之客,怕也未必觉得坦然。乡曲陋俗,不足为训。我后来遇到一位朋友,他来自江苏江阴乡下,据他说他的家乡之治喜筵亦大致如此,不过略有改良。喜筵备齐之后,司仪高声喊叫:“一元的客人入席!”一批人纷纷就座,本来菜数简单,一时风卷残云,鼓腹而退。随后布置停当,二元的客人大摇大摆的应声入席。最后是三元、四元的客人入座,那就是贵宾了。这分批入座的办法,比分别退席的办法要稍体面一些。

  我小时候在北平也见过不少大张喜筵的局面。喜庆丧事往来,家家都有个礼簿。投桃报李,自有往例可循。簿上未列记录者,彼此根本不需理会。礼簿上分别注明,“过堂客”与“不过堂客”,堂客即是女眷之谓。所以永远不会有出人意外的阖第光临之事发生。送礼大概不外份金与席票二种。所谓席票,即是饭庄的礼券,最少两元,最多六元、八元不等。这种礼券当然可以随时兑取筵席,不过大部分的人都是把它收藏起来,将来转送出去。有时候送来送去,饭庄或者早已歇业。有时候持票兑取筵席,业者会报以白眼。北平的餐馆业分两种,一种是饭馆,大小不一,口味各异,乃普通饮宴之处;一种是饭庄,比较大亦比较旧,一律是山东菜,例如福寿堂、庆寿堂、天福堂等等。通常是称堂,有宽大的院落,甚至还有戏台。办红白事的人家可以借用其地,如果自己家里宽绰,也可令饭庄外会承办酒席。

  那时候用的是八仙桌,二人条凳,一桌坐六个人,因为有一面是敞着的,为的是便利主人敬酒、堂倌上菜。有时人多座少,也可以临时添个条凳打横。男女分座,男的那边固然是杯盘狼藉叫嚣震天,女的那边也不示弱,另有一番热闹。席上的菜数不外是四干、四鲜、四冷荤、四盘、四碗、四大件。大量生产的酒席,按说没有细活,一定偷工减料,但是不,上等饭庄的师傅们驾轻就熟,老于此道,普普通通的烩虾仁、溜鱼片、南煎丸子、烩两鸡丝……做得有滋有味,无懈可击。四大件一上桌,趴烂肘子、黄焖鸭子之类,可以把每个人都喂得嘴角流油。堂客就席,比较斯文,虽然她的颔下照例都挂上一块精致美观的围巾,像小儿的涎布一样,好像来者不善的样子,其实都很彬彬有礼。只是每位堂客身后照例有一位健仆,三河县的老妈儿,各个见多识广,眼明手快,主人敬酒之后,客人不动声色,老妈儿立刻采取行动,四千四鲜登时就如放抢一般抓进预备好的口袋,手法利落,疾如鹰隼。那时尚无塑胶袋之类,否则连汤连水的东西一齐可以纳入怀内。这一阵骚动之后,正菜上桌,老妈各为其主,代为夹菜,每人面前碟子乱七八糟的堆成一个小丘,同时还有多礼的客人互相布菜。趴烂肘子、黄焖鸭之类的大块文章,上桌亮相几秒钟就会被堂倌撤下,扬言代客拆碎,其实是换上一盘碎拼的剩菜充数,这是主人与饭庄预先约定的一着。如果运气好,一盘原装大菜可以亮相好几次。假如客人恶作剧,不容分说,对准了鸭子、肘子就是一筷子,主人也没有办法,只好暗道苦也苦也。

  如今办喜事的又是一番气象。喜帖满天飞,按照职员录、同学录照抄不误,所以喜筵动辄二三十桌。我常看见客人站在收礼台前从荷包里抽出一叠钞票,一五一十的数着,往台上一丢,心安理得的进去吃喜酒了,连红封包裹的一层手续也省却了。好简便的一场交易。

  前面止中有一桌,铺着一块红桌布,大家最好躲远一些。礼成之后,观众入席,事实上大批观众早已入席,有的是熟人旧识呼朋引类霸占一方,有的是各色人等杂拼硬凑。那红桌布是为新郎新娘而设,高据首座,家长与证婚人等则未座相陪,长幼尊卑之序此时无效。新娘是不吃东西的,象征性的进食亦偶尔一见。她不久就要离座,到后台去换行头,忽而红妆,遍体锦绣,忽而绿袄,浑身亮片,足折腾一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换上三套衣服之后来源竭矣。客人忙着吃喝,难得有人肯停下箸子瞥她一眼。那几套衣服恐怕此生此世永远不会再见天日。时装展览之后,新娘新郎又忙着逐桌敬酒,酒壶里也许装的是茶,没有人问,绕场一匝,虚应故事。可是这时节,客人有机会仔细瞻仰新人的风采,新娘的脸上敷了多厚的一层粉,眼窝涂得是否像是黑煤球,大家心里有数了。这时候,喜筵已近尾声,尽管鱼虾之类已接近败坏的程度,每桌上总有几位嗅觉不大灵敏而又有不择食的美德。只要不集体中毒,喜筵就算是十分顺利了。

  从前看人作序,或是题画,或是写匾,在署名的时候往往特别注明“时年七十有二”、“时年八十有五”或是“时年九十有三”,我就肃然起敬。春秋时人荣启期以为行年九十是人生一乐,我想拥有一大把年纪的人大概是有一种可以在人前夸耀的乐趣。只是当时我离那耄耋之年还差一大截子,不知自己何年何月才有资格在署名的时候也写上年龄。我揣想署名之际写上自己的年龄,那时心情必定是洋洋得意,好像是在宣告:“小子们,你们这些黄口小儿,乳臭未干,虽然幸离襁褓,能否达到老夫这样的年龄恐怕尚未可知哩。”须知得意不可忘形,在夸示高龄的时候,未米的岁月已所余无儿了。俗语有一句话说:“棺材是装死人的,不是装老人的。”话是不错,不过你试把棺盖揭开看看,里面躺着的究竟是以老年人为多。年轻的人将来的岁月尚多,所以我们称他为富于年。人生以年龄计算,多活一年即是少了一年,人到了年促之时,何可夸之有?我现在不复年轻,看人署名附带声明时年若干若干,不再有艳羡之情了。倒是看了富于年的英俊,有时不胜羡慕之至。

  梁实秋:结婚典礼

  结婚这件事,只要成年的一男一女两厢情愿就成,并不需要而且不可以有第三者的参加。但是《民法》第八百九十二条规定要有公开仪式,再加上社会的陋俗(大部分似“野蛮的遗留”),以及爱受洋罪者的参酌西法,遂形成了近年来通行于中上阶级之所谓结婚典礼,又名“文明结婚”,犹如中之有“文明新戏”。婚姻大事,不可潦草。单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把一对无辜男女捏合起来,这不叫做潦草;只因一时冲动而遂盲目地订下偕老之约,这也不叫潦草;唯有不请亲戚朋友街坊四邻来胡吃乱叫,或不当众提出结婚人来验明证身,则谓之曰潦草,又名不隆重。假如人生本来像戏,结婚典礼便似“戏中戏”,越隆重越像。这出戏订期开演,先贴海报,风雨无阻,“撒网”敛钱,鼎惠不辞;届时悬灯结彩,到处猩红;在音乐方面则或用乞丐兼任的吹鼓手,或用卖仁丹游街或绸缎店大减价的铜乐队,或钢琴或风琴或口琴;少不了的是与演员答成一片的广大观众,内中包括该回家去养老的,该寻正当娱乐的,该受别种社会教育以及平时就该摄取营养的……

  演员的服装,或买或借或赁,常见的是蓝袍马褂及与环境全然不调和一身西装大礼服,高冠燕尾,还有那短的像一件斗篷而还特烦两位小朋友牵着的那一橛子粉红纱!那出戏的尾声是,主人的腿子累的发麻,客人醉翻三五辈,门外的车夫一片叫嚣。评剧家曰:“很热闹!”这戏的开始照例是证婚人致辞。证婚人照例是新郎的上司,或新娘家中比较拿出来最像样的贵戚。他的身份等于“跳加官”,但他自己不知道,常常误会他是在做主席,或是在礼堂里的牧师,因此他的职务成为善颂善祷,和那些在门口高叫“正念喜,抬头观,空中来了福禄寿三仙……”的叫花子是异曲而同工!他若是身通“国学”,诗云子曰的一来,那就不得了了,在讲易筋阴阳乾坤的时候,牵纱的小朋友们就非坐地上不可,而在人丛后面伸长颈子的那位客人,一定也会把其颈项慢慢缩回去了。我们应该容忍他,让他毕其词,甚而至于违者良心地报之于稀稀拉拉的掌声。放心,他将得意不了几次!

  介绍人要是两个,仿佛从前的一男媒一女媒,其实是为站在证婚人身旁时一边一个,较有对称之美。介绍人宜于是面团团一团和气,谁见了他都会被他撮合似的。所以常害胃病的,专吃平价米的都不该入选。许多荣任介绍人的常喜欢当众宣布他们只是名义上的介绍人,新郎新娘早已就……好像是生恐将来打离婚官司时要受牵连,所以特先自首似的。其实是他多虑。所谓介绍,是指介绍结婚,这是婚书上写的明明白白的,并不曾让他介绍新郎新娘认识或恋爱,所以以前的因误会而恋爱和以后的因失望而反目,其责任他原是不负的。从前俗语说“新娘搀上床,媒人扔过墙”,现在的介绍人则毋须等待新娘上床便已解除职务了。

  新郎新娘的“台步”是值得注意的,从这里可以看出导演者的手法,新郎应该像一只木鸡,由两个傧相挟之而至,应该脸上微露苦相,好像做下什么坏事现在败露了要受制裁的样子,这才和身份相称。新娘走出来要像蜗牛,要像日移花影,只见她的位置移动,而不见她行走,头要垂下来,但又不可太垂,要表示出头和颈子还是连着的,扶着两个煞费苦心才寻到的不比自己美的傧相,随着一派乐声,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大家尽量端详。礼毕,新娘要准备迎接一阵“天雨栗”,也有羼杂粮的,也有带干果的,像冰雹似的没头没脸的打过来。有在额头上被命中一颗核桃的,登时皮肉隆起如舍利子。如果有人扫拢来,无疑的可以熬一大锅“腊八粥”。还有人抛掷彩色纸条,想把新娘做成一个茧子。客人对于新娘的种种行为,由品头论足以至大闹洞房,其实在刑法上都可以构成诽谤、侮辱、伤害、侵入私宅和有伤风化等罪名的,但是在隆重的结婚典礼里,这些丑态是属于“撑场面”一类,应该容许!

  曾经有人把结婚比作“蛤蟆跳井”——可以得水,但是永世不得出来。现代人不把婚姻看的如此严重,法律也给现代人预先开了方便的后门或太平梯之类,所以典礼的隆重并不发生任何担保的价值。没有结过婚的人,把结婚后幻想成神仙的乐境,因此便以结婚为得意事,甘愿铺张,唯恐人家不知,更恐人家不来,所以往往一面登报“一切从简”,一面却是倾家荡产地“敬治喜筵”以为诱饵。来观婚礼的客人,除了真有友谊的外,是来签到,出钱看戏,或真是双肩承一喙地前来就食!

  我们能否有一种简便的节俭的合理的愉快的结婚仪式呢?这件事需要未婚者来细想一下,已婚这就不必多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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