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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长存论文(2)

实用文 时间:2021-08-31 手机版

  陈先生上课不看任何讲稿,但为了让我们听懂,却把新课的内容都工整地写在册页上,让我们带回预习。我每次都把内容一字不漏地抄写下来,上课再听一遍,然后再带回新的预习内容。尽管如此,因为我文献学的知识不多,每次课我都集中精神,但仍跟不上陈先生的思路,感觉陈先生讲述的与自己已有的知识存在距离,想要将课程内容真正“内化”成自己的知识有一定难度。好在陈先生极为和善,上课既不提问、也不讨论,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那时我已开始写作关于南方青铜器的博士论文,有时也就遇到的问题相请教,如商周青铜器上兽面纹的细部变化等,大约我的问题不得要领,陈先生只笼统回答研究兽面纹要综合考察。

  多年以后,我曾向张长寿先生说起当年听陈先生课时的隔膜感,张先生只哈哈一笑,说那是因为你不明白陈先生所讲的问题从何而来。但先秦文献学这门课结束时,陈先生却给了我95分的高分。陈先生对年轻人非常宽容,以鼓励和引导为主。对我毕业时提交的学位论文和最后的答辩,陈先生未提任何尖锐问题,而是给予了很高的评价。陈先生不仅肯定了论文的选题和研究方法等具有开拓性,研究使得南方青铜器“在年代序列和文化属相上皆能纲举目张”,还特别指出论文虽然将南方青铜器与中原青铜器作了大量比较,“但尽力规避传统以中原为中心的观点,而力求奔向‘不能一切以中原青铜器为标准’的研究目标”。对于后一点,当时我只是在张长寿先生的开导下而提出,在写作论文的过程中开始形成了一点粗浅认识,尚谈不上深入思考。陈先生特地指出这一点,或许其中自有陈先生的认识。只可惜那时尚未体会出陈先生此语的深意,不然定会当面请教。毕业近20年来,如何理解和认识商周时期中原地区与“周边”地区的文化及其相互关系,已逐渐成为我关注的核心问题。由今天反观过去,也就更能体会黑格尔所说“密涅瓦的猫头鹰在黄昏时才起飞”的含意。在求知的过程中,很多事情就那么发生、开始了,但对其意义往往要相隔一定时间,通过反思才能真正领悟。求知如此,人生亦然。

  三

  课程结束后,我和陈先生更加熟识了。加之陈先生也是我的指导老师和博士论文的答辩委员,故常到陈先生家。临近毕业,论文的写作、毕业后的去向等,骤然间多出很多事。到陈先生那里,我总是把种种想法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出了陈先生的家门,心便也平复了。

  工作后,我住在王府井大街27号考古研究所的院内,离干面胡同很近。那时差不多每到周末就去看望陈先生。去前也不用先联系,陈先生独居,从没遇上他有事。带上些老北京的甜点或一盆小草花,陈先生都十分高兴。偶尔也从考古所的图书室捎回他想借阅的书。

  一般总是我先说工作上的事,或是送上新发表的习作,然后就听陈先生谈天说地。陈先生的话题十分广泛,从古到今。比如清宫里的典章制度及种种细节,他曾经接触过的学人掌故,马王堆的考古发掘,等等。有一次,陈先生忽然问我对“后现代”的看法。我没想到陈先生饱读古书,对这样的时髦术语也感兴趣,便尽自己所知谈了几点看法。陈先生的议论颇耐人寻味,说我们才在“现代化”阶段,不能不弄明白就搬弄名词,跟着潮流跑。谈天中有时也免不了聊周围的事,事无论大小,陈先生都很清楚。我常吃惊于他不出门如何便知“天下事”。对寻常事,陈先生总是随意用浅显的话说出一番“道理”,细细品味,方能悟出其中的见解。陈先生看事敏锐、深刻,对事却豁达、开放。事事清楚,却与世无争。通常话题会转移到各种典故上,于是便主要听陈先生讲古书中所记的某人或某件趣事,或引出某句诗文,再加以品评。比如大约是由晚清俞樾的《春在堂全集》,陈先生便讲起了“春在堂”的来历和“淡烟疏雨落花天”、“花落春仍在,天时尚艳阳”的诗句。讲到高兴处,陈先生爱从木椅上直起身,双手握住扶手来回滑动,开怀大笑。这大约是我见过的一个人最为舒心、畅快的模样了。

  陈先生也常说起他当时正在看的书,那大多是我不知晓的野史或者古人笔记之类。那些书就放在茶几上,好像刚刚从手中放下,又随时会被拾起。陈先生博览群书,但屋中存放的书却不多,收拾得干净整齐。我总想,这样从容地读书,需要一种怎样的心境呢?我曾说一个人得用多少时间方能将先秦文献或二十四史通读一遍,陈先生却说这些文献看似多,其实也就那些,看完就没有了。我疑心凡世上可见的古书,大约没有陈先生未读过的。陈先生又引《逍遥游》的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来宽慰我。对于看过的书,陈先生自己却是在反复地读。1998年陈先生到美国探亲,就从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借阅《尚书》。由借阅记录可知,那书是该图书馆几十年来第一次有读者。有意思的是,小说不在陈先生的阅读范围之内。但也有例外,有一次陈先生谈及他刚看完贾平凹的《废都》,那只是因为想了解当时社会上流行书的内容。但陈先生对“小说”仍有些“不屑一顾”,似乎在内心里仍秉承“大学”与“小说”之分。

  陈先生异常健谈,有时时间太晚,我想告辞又不便打断他的谈兴。陈先生自己却说,你如果久坐又不好意思走,那就等待我说话的停顿,比如放唱片,来回地听而不想听了,就待翻放唱片时借机告辞。每次告辞,陈先生都要送至家门口,并向我鞠躬。以陈先生的辈分和年岁万不当如此,但陈先生从不因我年小而失了“躬送”的礼数。 陈先生很少出胡同,只有一次我陪他去看中国历史博物馆1997年组织的全国考古新发现精品展。陈先生看得饶有兴趣,在一件浙江出土的龙泉窑瓷瓶前伫足良久,告诉我那叫“玉壶春瓶”后,便自己欣赏,神色怡然。

  白天去看陈先生时常一同外出吃饭,但陈先生也不去远地,只去胡同里的一家小餐馆。餐馆里的人早都熟识了,对陈先生非常热情、尊重。陈先生只吃家常菜,不吃辛辣或怪异食物,最爱点滑溜里脊、糟溜鱼片和干炸茄合。一次到餐馆刚落座,便有熟人来问候。陈先生见我在介绍之后只作礼节性应答,微感奇怪,很快又释然,说你定不看京剧,所以不识,那人是梅葆玖,就住餐馆隔壁。果然不多时,梅先生又返回,送陈先生一部他签名的书。  陈先生显然喜欢京剧。看我新参加工作,便告诫我,走入社会就如同上了舞台。演员在舞台上要努力往台中央站,这样才能成主角,不然一生都只能打着小旗绕舞台跑。陈先生说我是由家门进校门、再入单位门的“三门干部”,所以常通过日常小事给我讲做人做事的道理。1999年年末我到哥本哈根大学做访问学者,临行前陈先生未言其他,只交待我定要租个体面的住所,如此才利于与朋友交往。又说曾有人讲一口极为流利的日语,殊不知都是社会下层的用语,那便是交往不当的结果。

  2004年10月,张长寿先生告诉我陈先生摔伤了腿,住协和医院。当时正有一个由瑞典考古学家组成的代表团来访,考古所安排我陪同到外地参观。听说陈先生只伤了腿而无大碍,便想回京后即去看望。10月16日,代表团行至二里头遗址,时在二里头负责发掘的好友许宏来到旅行车上,突然告诉我他刚获知陈先生已因病去世。我惊疑不定,一时无语,很长时间都不确定心里究竟失去了什么。抬眼望车窗外正飘落着满天细雨,我的心情一如平原上那无尽的阴霾。

  四

  陈先生去世后,文物出版社于2005年出版了陈先生的文集《先秦两汉考古学论丛》。徐苹芳先生特地送给我一本,并说“你是学生,应当有这书”。这部文集收录了陈先生的20篇文章。据徐苹芳先生的序,这是陈先生的自选集,从收文到目次都为陈先生亲定。其内容有商周考古学研究、商周青铜器及其铭文研究、秦汉简牍研究、书评和纪念文章。陈先生的学问深如大海,不是我所能评述的。但我想,知识结构无论怎样随时光流转而变化,一代学人和智者用自己心血构建起来的知识体系,都将成为人类知识大厦上的砖石。这些砖石的意义不在于是否是通往新的知识体系的门径,而在于其中蕴含的对真理和智慧不懈追求的精神,这才是后人站立其上的“巨人的肩膀”。我也深信,任何人的学识、成就,连同他的品格,最终都将交付历史,一切自有后人评说。

  光阴似箭,陈先生辞世转眼已10年。回想往事,与陈先生交往的情形还历历如在目前。我和陈先生相处的时间算不上多,但感觉远比这10年长久。时间并非只让人淡忘,有时反而会让一些东西刻骨铭心。人去物非,如今的干面胡同口建起了地铁站和高楼,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10年来我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那里,但却再也没走进过那条胡同。

  附记:谨以此文纪念陈公柔先生逝世10周年。文中陈先生讲述的内容若有差错,皆因笔者记录或记忆有误,责任全在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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