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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的终极乡土:回归自然(2)

迟子建 时间:2021-08-31 手机版

  一 灵性生命

  迟子建的终极乡土、精神家园是如何建构的?其实迟子建自己早已回答过,那就是一种人、情、景相融为一体的伤怀之美。

  迟子建喜爱有个性有神性光彩的人,他们忠实于自己的内心生活,漠视世俗功名利禄、物质享乐,沉醉于对人、对大自然、对生活单纯真挚的爱恋,心存感恩地体验人生的幸福。他们的心灵世界因而超越爱恨情仇的常态情感,而升华为自然生命意识乃至宇宙本体意识。可以说,他们以最本真的存在方式实现了人作为“灵性生命”的存在。健全的人性在具备感性、理性之外,还应具有灵性。人以感性感觉,理性理解,灵性领悟。“灵”的本义来自充满浓郁自然生命意识的巫史文化:“灵,巫以玉事神。”(许慎《说文解字》)。灵性不同于感性,它不沉溺于物质而是追问着形而上的意义;它超越道德理性与科学理性,不执着于现实世界的“此岸”而向往“彼岸”,追寻自由圆满的理想境界。“灵性”是人类心灵与外物交感兴会而诞生的灵魂超越性,是人性中的神性,是心灵深处升腾起来的向真、向善、向美的精神能力,是感受宇宙中真善美的精神本源。灵性能凭借想象上天入地,仰望神圣,俯瞰大地,领悟万物在宇宙中的本真意义,体会属于宇宙的、超越一切的力量,建立心灵与整个宇宙的关系。高贵的灵性能导引和提升感性与理性,激发智慧灵感,使生命充满丰富的意义。

  作为“灵性生命”,意味着在这个世界,每个人不仅是有生命的个体存在,还是作为整体的存在,在宇宙中的存在,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共存于生生不息的生态体系之中。所有传统文化都着力使人认识“灵性生命”,因为它是存在的核心。中国文化没有上帝,它不追问存在何以存在,也不以人生即苦的偏激观念拒斥尘世生活,它流连人生,以人间情义为本体实存,是注重中庸和谐、天人合一的乐感文化。在儒家道德修身、人际和谐的主体文化中,融合着虚己无为、顺任自然、返归本真的道家文化,中国传统诗学历来赞赏童心、性灵、性情等绝假纯真、淡泊自然的人生态度和美学风格。因此,中国文化的“灵性生命”是实用理性与巫术情感的交融,人的存在既世俗又神圣,既平凡又崇高,既文化又自然,既现实又超越。然而由于西方传统文化的崩溃(上帝之死),“灵性生命”这一存在的核心已经遭毁,其影响伴随现代化进程扩展到整个世界,动摇了其他传统文化的根基,包括中国历史悠久的巫史传统。四处扩散的西方现代文化在高扬人作为个体存在之另一面事实的同时,也把为传统所洞识的“灵性生命”――存在之本然的另一面抛弃了。如果从现行制度追溯到文化思维,来查究动摇今日社会根基的生态危机、道德危机、精神病状的根本原因,则人类“灵性生命”的丧失无疑是其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迟子建的文学想象复活了传统文化深刻体认的“灵性生命”,把天真、质朴、善良、自尊等人类社会早期曾经尊崇的价值还给人性,让扩展的人际之爱、天地之爱、人间欢乐笼罩平凡人生,人物因而焕发神性光彩。热爱土豆的礼镇人和他们朴素感人的爱情(《亲亲土豆》),为亡妻痴迷于草编、勇于打抱不平的傻子陈生(《青草如歌的正午》),异想天开追逐梦想的爷孙(《日落碗窑》),喜欢新奇玩意的胡达老人、与爷爷心灵相通的男孩鱼纹(《朋友们来看雪吧》),遵从父母遗训不违农时专心劳作的弱智兄妹、迷醉于都柿来抑制悲凉的苍苍婆(《采浆果的人》),因为善良而一生倒霉、经常醉得找不到家门的酒鬼(《酒鬼的鱼鹰》),默默送情人上路的痴心男人(《一匹马两个人》),热爱大自然的声音、死后还回家演奏音乐的灵魂(《格里格海的细雨黄昏》)……他们的生活并非没有烦恼、痛苦和灾难,他们不得不承受命运的打击,忍受人生的种种缺憾,还常常面对死亡,但坚韧的人间情爱总能护持他们渡过“逝者如斯”的生之苦,让他们感受淡淡忧伤中静静流淌的幸福。迟子建温情脉脉地描写被辛酸浸淫着的幸福,它们的确如同洒满晨露的蓓蕾一样让人心动。在《日落碗窑》中这种缺憾之美得到过于集中的表现:老鳏夫关全和幸运地娶了温柔贤惠、美丽跛脚的吴云华,他喜欢配合妻子跛脚的步伐,两个人手拉手一跛一跛节奏和谐地走着,仿佛一股海浪在暗夜中层层叠叠地涌动;关老爷子和木匠王嘘嘘合作,终于烧出一只艳丽如同夕阳的完美的碗;愚钝的王张罗和因痴呆而连续流产的妻子刘玉香在大家的帮助下保住了儿子;被关小明误伤的爱犬冰溜儿也渐渐恢复了活力和威望。在她的笔下,即使死亡也被淡化为生命的自然延续而得到美的升华。李爱杰用一堆土豆覆盖丈夫的棺材,使他的坟豁然丰满充盈起来(《亲亲土豆》);继父无法排遣伤害宝坠的罪恶感,郁郁寡欢抱憾去世,宝坠却在牛的世界里活得晶莹剔透,并最终得到了异父妹妹的爱(《雾月牛栏》);老头和老太婆相伴一生,相继追随而去,留下一片丰收的麦田(《一匹马两个人》)。即使再次重温丧失亲人的锥心之痛,迟子建也从长歌当哭的悲恸转向明月清风,把哀恸化做清流上的河灯、精灵般的蝴蝶,放飞到遥远的银河之中(《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在商品经济时代精于算计的聪明人眼中,迟子建的人物无异于“痴人”、“愚人”、“智障”,他们的所作所为毫无经济效益,还经常煞有介事地与土豆、蝴蝶、树叶、云彩、蚂蚁对话。然而这些充满爱心的傻子在迟子建的想象世界里活得那么健康美丽,比蝇营狗苟于贪婪算计的精明人更充实,更高贵,更富有人性尊严。迟子建曾在散文《周庄遇痴》中解说她一贯珍爱的“痴”的价值,在她看来,“痴”是一种可以使心灵自由飞翔的生存状态,它像一座永远开着窗口的房屋,可以迎接八面来风。这种对人生的超越性悟识,已然接通了中国文化的悠久传统。老庄都曾以无知无欲的婴孩设譬解道。所谓“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②所谓“能儿子乎?……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为,与物委蛇,而同其波:是卫生之经已。”反之,“丧己于物,失性于俗者,谓之倒置之民。”③至于庄子等人外其形骸,临尸而歌的惊世骇俗之举,更是彷徨乎尘垢之外,消遥乎无为之业,游乎天地之一气的大自由。迟子建的“痴人”,极端如陈生(《青草如歌的正午》)、宝坠(《雾月牛栏》)、疯人院的疯子们(《疯人院的小磨盘》)、大鲁二鲁(《采浆果的人》),其他人物之所以可亲可爱也都因为某种愚顽的痴情。但他们并非庄子理想中那种登天游雾、挠挑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的“真人”,他们是具备自然状态下美好的心灵生活、流连人间情怀、灵性飞扬的人,他们本能地参悟天地人间化育生命的大爱,超越物质主义的世俗欲望,让心灵沐浴情感的洗礼,以一颗爱世界的童心兴致勃勃地营造人间天堂。这种心灵超越并非超然物外,遗世独立,而是以内心充沛的爱浸润外在世界,从而化解、升华人世间所有必须经历的痛苦。痛苦被生命的无限活力逼迫在距离之外,人类从而可以拥有一种看世界的守望者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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