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一花一世界。我窥见了一些什么，但我不说。
十八、我看到的落日是一块冶炼的矿石
哦，落日。在长河之上的炉膛冶炼，四溅的光芒，带血的泪，以及龌龊的语言终将化为虚无。山林寂静，一双鸟的翅膀，给我驮来一掌灯的光亮。谁，笼罩在暮色里迟迟地不肯离去？
我只听到岁月的蛰音，从容地走过采场，一颗星沿着生命的轨迹，闪耀，默默地诉着衷肠。这是最后一页灿烂了，是谁，摇动着一杆笔，在嶙峋的岩壁上，雕刻青春的挚与痴。
十九、一架钢琴在采场弹奏出一只蝴蝶
在采场，只有一堆堆白色的石头。霜降了，我需要一把刀子，割出白色的肉，越割越深，我看到白色的骨头了。
我看到了一线光亮，在白色的石头裂隙豁然闪现。那里藏了白色的梦。一只白色翅膀的蝴蝶，它染上了我的血液，芬芳地叠加妖娆。
那些白色的石头，还没有走进戴白色帽子的炉膛，我只能在采场弹奏阳光。
二十、蓝，一小块的蓝
一小块蓝色的天空，让乌云开出了花朵。路遇一棵树，它怀着蓝色的梦想。一只松鼠，眼里闪烁蓝色的光。这一些，如果退回到十年前，蓝色的记忆，在蓝色的夜幕里是萤火点点。
但一切都打开了。却又布满蓝色的忧郁。你一路走去，一溜烟的蓝尘，淹没了一个秋天的瓦蓝。滨江路，悬着牵挂。既使是难以面对才选择分手，既使是分手了就不要再邂逅。
一小块的蓝，一小块的明净，如玻璃，碎了的玻璃，压在赤裸的脚板下面，我不敢喊痛，我一喊，你就会出来，既使这样，我还是愿意忍气吞声。
但你还是来了，但不是现在，那是十年前，或者，再前一些，你什么也没说。只是垫起脚尖，在我的前额呵出你的语气，然后，我凝望到你身体里的蓝，那么坚定地把你纠缠。
廿一、夕光
一辆小四轮从一条坡路爬下来，走上了一座桥。夕阳一直跟着它，似乎乐此不疲，又仿佛有什么要告诉它，但它慢不下来，更别说停止，它上桥时，我也在桥上走。这样，我看到了它的倒影。这样，我惊骇有一辆车翻到了桥底。这样，村子里的男人一身汗一身水的。这样，我看到了一些命运在桥上挤。
但夕光没给我一点冰凉。但记忆坚不可摧。给我清凉的是那一个午后，我的伙伴骑着单车，给一辆小四轮在这一座桥上撞了。他滚下了桥底，就再也没站起来。只有一张英俊的面庞，时常在脑海浮现。而我，通体冰凉。而我，再也不知道什么是温暖。
又一辆车走上了桥，夕阳沉落。有蝉鸣，就像隔壁家哑爸拉的二胡，哑爸的一只脚在割水稻时给一条蛇咬了。送卫生所的路上，推着他的是一辆平板，他安静地躺着，就像一床的河水。
哦，夕光一如流水，而流水在桥底。当村庄里的往事越洗越白，我再一次走过桥，一辆车把我载到南方以南。从此，我的命运一如爬下了一个坡，又走上了一座桥，走下了一座桥，又爬上了一个坡。
廿二、矿山诗人
矿石是坚硬的语言，那么，用你年轻的激情，青春的热血，熔铸钢铁意志般的诗行。
采搽矿石的过程，惊醒，大地沉睡的梦。滚滚的春雷来了，五月也就不远了。当你试图理解每一块嶙峋矿石的尖锐，就亲近了诗歌。在没有诗意的采场寻找到了诗歌，就像在一架竖琴上跳芭蕾。诗的芭蕾，在五月，每一个富有生命力的日子，没有拉开帷幕就火红地上演了。从指尖上，拧每一个文字，都会掉出碎银。那一些碎银啊，在北江之滨粼粼的波涛上。从岁月的一个岐口，潺潺不歇地奔涌到另一个岐口。三十载，如果不是一册沉甸甸的历史，也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经历苦难的磨炼，到了而今的一个美丽的年龄。
长满老茧的双手，是两叶生命颠沛的船，如果只为了矿石，又凝结了情思为诗，算不算是寄托了一种宗教。
矿石是坚硬的语言。在夜色如海里，狠狠拨开它的内核，就可以听到骚动的青春潮。有多少缤纷的情韵，也只能轻轻地踮起脚，看盛开的夜，在云的内心里，是不是从唐朝打马走过。
掠过心谷的风，擦亮了我迷醉的双眼。在每一块矿石里，点一盏灯一座七彩的虹桥，通向信仰里深受鼓舞的美好。以潜孔钻的意识流，昭示：诗歌的头颅比采场还要高。
廿三、灯芯绒上的幸福
那一栋低矮的小屋还穿着盛装吗？像过年一样，妈妈穿着打了几个补丁，但洗得一尘不染的衣裳，提了一篮子鸡蛋去城里卖。回来时，买了一块灯芯绒布，给了我一生的幸福。
那几个补丁，占据了我多年的记忆。羞涩的，寒酸的，痛楚的，而又无比闪亮显耀的眩晕。怀着温馨的美好，一如我清贫的诗歌。城市的霓虹灯，扑朔迷离，竟找不到一个素朴的纯洁如雪莲的语言，向你敬重地表达——妈妈，再漫长的路，也走不出你唠叨不休的牵挂。妈妈，再迷惶的人生，也有你炯亮的双眸为我导航。
我是你翻耕田地捏出来的一个泥人。所以，我还是心甘情愿，五体投地地站成一株抽枝拔节的水稻。抑扬顿挫，把古井的辘轳声，饱蘸年轻的热血，谱写一曲阳光里蜜蜂颤动心房的金色旋律。
当我真正理解水稻的全部内涵，妈妈，为什么以抛秧苗的速度把我掷出村口？难道：“翅膀硬了，可以飞了。”不，妈妈，这一块贫瘠的土地，有花开，有草香，也有丰盛的果实，还有铺满一地金黄的秋天。我的象征，暗喻，是村前的小白杨。根长驱直入，深深地扎下去，托举一树的蓬勃，茂盛以青春。
回家的归期，在日历本上，垄了几架梯田，竟没有一只飞鸟，嘀啭的清脆。我热爱的土地，总让我泪流满面，澎湃心潮。妈妈，为什么翅膀硬了，怎就那么艰难地飞回去？
廿四、玫瑰
玫瑰，是矛盾体。我情愿那一些日子，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没有风和日丽的迹象，打败园子里所有的玫瑰。那么，你为了不让相爱的人深感沮丧，只能，献出一颗血淋淋的心。
是的，我不相信玫瑰。那一瓣瓣心香的芬芳里，恶毒的，有蝎子的唾液。绵里藏针的一笑而过之后，有春天腐蚀的斑斑铁锈。 在夜深深的时候，你的伤口只能自己舔与被舔。但你不能让一颗孤傲的心虚空。所以，只有爱慢慢地充盈。
只有爱，如珍珠般的一串项链。呈现与你生命相厮守的，与你呼吸共脉搏的，那一个如影随形，蹲坐在你的身旁，把心里的秘密不露蛛丝马迹地向你讲诉。在核心的内部，有殷实的祝福，有热烈的期待，有大吵大闹，还有化干戈为玉帛。
唯独没有玫瑰，没有特意的安排，一切都水到渠成。光明磊落还是需要两颗心的碰撞，燃烧。两颗心的宽容，理解，体谅。两颗心的水乳交融，琴瑟和鸣。那么，还需要一束玫瑰吗？营造温情的浪漫气氛。
或许，真的需要一束玫瑰，真的需要一些海枯石烂的诺言，真的需要一些破坏了的重建，真的需要一行墓志铭。
但不能太久，只用一生的热血为你赞美，为你滋养一颗曾经枯涸的心。
这些风，是另一种甘露。我读到了大地的恩慈，掌中的风景，只能握在掌心，这是我的遗憾——那么多的日子，编织的一条黄丝带，只缠绕嶙峋的石头，在采场，我不说热爱，是怕走漏风声。一个人的采场，在这一堆石头与那一堆石头之间，弯腰，起立。起立，弯腰。得了腰椎骨的日子，还伴着零星的咳。
我不说热爱，会飞的石头，还没长出翅膀，青春的手卷，我动用了它们的语言。天空蔚蓝，而吹拂过地平线的风，也是蓝的，忧郁的蓝。
海。我就漂浮在海面上。那些石头里有鲸鱼，鲨鱼，鳄鱼，它们一起朝我游来，说些亲热的话，吐露出新鲜的秘密，我就踮起了脚尖，回望风雨里的爱人。
这些风，这些风里的脸庞、眼睛、嘴唇，都是潮湿的。就像前额的汗。我不得不说盐。把一海的水榨干，把日子过得像日子。简单，明亮，而意味深长。
在采场，面对着坚硬的石头，像朗诵，读这样的长短句。时间，做了唯一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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