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了狸子一眼。
“你不是来跟人家学做菜的吗,为什么还要嘲笑人家的名字?这个人就是茂平茶屋的茂平啊,你还不道歉!”
茂平在我身后嘿嘿地笑了起来。狸子怯生生地仰头看着他的脸,说:
“啊呀,我真是太失礼了,茂平先生。”
然后,就开始了料理的讲座。
倒不是特意为了狸子,说来也是凑巧,当时我们正在为明天的酱杂烩做着准备,只不过比平时做得要慢一些,而且不时地进行一些解释。
“瞧啊,这样切魔芋。”
“酱和料酒的比例这样差不多了。”
“酱一下锅,要快点搅拌。”
“这时加入芝麻和核桃最合适了。要是加上柚子,那就更是别具风味了。”
等等、等等、等等……
好聪明的狸子啊,只是连连点头,也不用做笔记,就完全掌握了制作的要领。到最后,它吃了一盘做好的酱杂烩,点点头说: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狸子把酱杂烩的制作顺序背了一遍。
“好,我这就回家去练习。”
我和丈夫都被感动了,连狸子经营着一家酒店的事,也不觉得是在瞎说了。狸子临走时,留下这样一句话:
“找个日子,来我的酒店吧。请你们尝一尝油炸雪之下。”
是这么一回事啊,我想。
我终于懂了。原来,“雪之下酒店”的名字,是从一种名叫雪之下的植物来的啊。雪之下,就是虎耳草的别名啊。那种长满了带绒毛的圆叶子的地方,是必定住着狸子的啊……
狸子还在得意地继续说着:
“油炸雪之下好吃极了。特别是我们那一带,都是一级品。不光是一种美丽的草,还有营养。还有,现在这个季节,蒲公英料理也非常好吃。蒲公英花色拉,凉拌蒲公英叶子,还有,油炸八角金盘嫩芽,油炒沙参,还有……对了对了,你们知道一种叫鹿药的草吗?那可太好吃了,只要吃过一回,就再也不能不吃了!”
“这么说,你是打算请我们吃一顿野草料理了?。”
我说。其实,我对野草料理也非常感兴趣。我老早就考虑过了,利用山里自然生长的蕨菜、土当归呀、牛尾菜呀什么的做成菜,让它们成为茶馆的招牌菜。可我毕竟是一个在都市里长大的人啊。而且,茶馆好不容易开到了第四年,这期间又生了孩子,我一天到晚背上背着婴儿,又要擀面条,又要接待客人,根本就腾不出手来。刚才狸子所说的这些野草料理,要是就那么加进茂平茶屋的菜谱里去该有多好!我不由得探过身子:
“我说我说,蒲公英怎么做菜啊,不苦吗?”
我问。狸子回答得十分干脆:
“要多煮一煮。”
我嗯嗯地直点头。狸子接着说:
“放一小把灰,用热水煮透。怎么说呢,不是有一句话叫百闻不如一见吗?还是请来酒店品尝一次吧。地点你知道。”
“啊,知道……”
我还记得它上次在山谷里告诉我的路线:
“是过了吊桥,往右一拐,再往右一拐吧?”
“没错。那么,下一个月夜怎么样?”
去不去呢?我看着茂平的脸。茂平脸上说不出是不好意思还是为难的表情,点了点头。
下一个月夜到了。
对于和那头狸子的约定,我们是一半觉得好笑,一半又很期盼。
“喂,去不去啊?”
听到我问,茂平回答道:
“就当做散散步吧!”
于是,我们就早早地关了茶馆,带着太郎出了门。
这是一个温暖的夜晚。一个从什么地方飘来一股淡淡的花香的夜晚。
太郎骑在爸爸的肩上,欢快地嚷着:
“高、高……”
我拎起装着一个小钱包的手提包,从后面追了上去。我一边学着太郎的腔调叫道“高、高……”一边蹦了起来。我的胸口怦怦地跳个不停。
我们走过吊桥。过了吊桥,就往右拐去。与其说往右拐,其实细细的山间小道自然地向右面弯去。接着,又慢慢地往右面弯了过去。在月光的照射下,山林泛着青光。半道上,竖着画有小箭头方向的指路牌。上面写着黑字:
雪之下酒店
(真细心啊,还竖了指路牌。)
我们沿着指路牌的方向走去。在一棵大树旁,又看到了画着同样箭头的指路牌:
雪之下酒店
指路牌一块接着一块,多得有点让人眼花缭乱了。
雪之下酒店
雪之下酒店
雪之下酒店
(到底是家什么样的酒店呢?)
我想。既然叫酒店,就应该是座欧洲风格的建筑吧!要不就是一幢白色的、小巧而又漂亮的小楼。推开门,是一个叫人开怀的餐厅,有一张铺着雪白桌布的桌子。桌子上,插着紫罗兰花。一坐下去,莫扎特的音乐就会流淌开来……
(怎么可能呢?)
我为自己的幻想笑出了声音。就算传说狸子再怎么会魔法,也到不了这个程度啊。不过,奇怪的是,那指路牌渐渐地变得大了起来。起先,还只有一块门牌号大小,接着是图画纸大小,但渐渐地就变得和报纸一样大了。再后来是一张翻开的报纸大小,到最后竟和一片草席一样大了,顶天立地地竖在那里。最后一块指路牌上,当然没有画箭头,上面写着这样一行黑字:
雪之下酒店欢迎您
我们知道总算是到达目的地了。
这是高山峻岭上的一片空地。四周丛林怀抱,安静极了。但是却没有类似酒店的建筑,只是在一片长满了雪之下的地面上,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白布。
(啊,上次那块桌布!)
我不由得叫了起来。
是的,就是上次狸子在山谷里洗的那块桌布。桌布上,摆着三个木盘子和三只玻璃酒杯。看上去相当漂亮,我顿时就来了兴致,大声地叫道:
“我们来了── ”
对面矮竹林的叶子一阵摇晃,跳出来的正是那头狸子。
“欢迎你们来坐客。”
狸子说。在月光下看上去,狸子比平日要显得苍老而沉稳一些。
“就是这里吧?”
听我这么一问,这回它谦逊地说:
“是啊是啊,这里就是我那简陋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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