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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底花随笔

随笔 时间:2021-08-31 手机版

  下大雪那天,我们约好去三姨家吃晚餐。三姨家一如既往热闹,赶上邻居家的婴儿办满月酒,送来许多奇珍异果,束着礼花,摆到矮几上。丝绒拣杏仁吃,三姨从厨房出来教她当心新补的牙,两人又拌起嘴。

碗底花随笔

  我腻在沙发里看丝绒的相册簿。茶几下的这本厚如辞典的相册簿是三姨整理的。二十年里,没再见过这样的相册簿。丝绒称这本相册是罪恶史,记录了她从婴儿至今的各类丑照。

  三姨给丝绒拍照,是不分场合和设备的。从爬到走,再到后来站在颁奖台上领奖,手边有相机就用相机照,有手机就用手机照。给丝绒拍了二十年。二十年的瞬间被线性地存封于簿子里。丝绒这两年懂事些了,也渐渐觉得这簿子珍贵,几次出国交流,还带在随身箱子里。

  丝绒来我家时,也爱翻我的照片。可我不如她那般,少有的几张儿时照片,也不过是零零散散地收在哪个抽屉里。照片内容也大同小异,都是我站在楼门前,勉强配合的样子。

  那样不情愿,我自己看了都发笑。偏偏丝绒喜欢,说即便同是不情愿,也分别是意义不同的情态,看得出拍照的人用心。丝绒跟我单独在一起时,从来不会说这样好听的话,她是故意说来哄给我妈听。我妈跟三姨做了三十年同事,白天开会看不出什么,下了班就勾肩搭背地看电影去,像两个高中女生。到了我们这一辈,我随着丝绒家的亲戚小孩,叫三姨,丝绒随着我家的小孩,叫我妈小姑。

  再找不到她那样甜蜜的叫法了。小姑长,小姑短。小姑照相照得好,游泳游得好。我妈去商店买食用油,她也要踮着脚在旁边帮忙翻译英文说明。小时候有她跟着,我几乎不用帮忙推购物车。我妈领着她沿着货架走,倒像是亲生母女。这两年我和丝绒念了北京的大学,聚少离多,两家人也只有赶上节日才能短暂相聚,丝绒就没多少机会陪我妈逛商店了。

  换成我陪妈逛。假期从北京回来,大清早被她叫起来,一脚踏在雪地里去买蔬菜。从前的时光好似不复存在,一个转身的工夫,就从儿时站得很远的小孩,成了妈身边的半壁江山。丝绒陪妈逛商店都是紧贴着身,紧挽着手臂的,如今我假期回来,再去商店,虽然担着半壁和江山,也不过还是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妈从货架上拣了东西要放到推车里,回身看我还停留在上一个区域。后来实在麻烦,索性就推了两台车子出来,她推一台,我推一台。成箱的我推,她随手拣一些细碎的物品。

  就有了那十米的距离,琳琅满目的货架间,伫着一条侧影。妈习惯读那些说明,有时拣了一样东西,站在架子前,一读就是好半天。其实她不常做菜,那些瓶瓶罐罐买回去,放在橱柜里,要许久才启封。可偏偏她要么数月不沾围裙,要么只做两道菜,也要用上十分的功夫。都是些普通的菜式,因为站在柜台前挑食材的人那样偏执,倒像是多了不起的工程。三姨时常说妈总是在这些偏执的地方出神,红头文件往往常心对待,不起眼的、冷眉冷眼的文件却要反复问上几句,下属都以为碰上了个刁钻的领导。

  丝绒爱盆栽,大概是常年给妈留的印象,以为小孩都爱那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商店冷气开得足,妈路过绿植区,也随手给我拣了两盆黄色小花。那日我才注意到妈戴着眼镜,心里顿时别扭起来。从前除了开车时,还没见她这么经常地戴着眼镜。我替她把眼镜收好,再不敢走远了,就在旁边守着。

  来北京后,时间就被分割成了两个时空。北京一块,沈阳一块,六个月一个周期。每次放假回来探望三姨,也不觉得哪次有较大的差别。可妈不是。恐怕天下再少有女儿会用触目惊心一类的词语来形容母亲的变化,即使这些变化不过是寻常小事。护肤品新换了牌子,电视搜索频道新换了记录,乒乓球拍换成了网球拍。来往于京沈两地间的高铁总是让人昏昏欲睡,迷蒙间回想起那些改变,只觉得触目惊心。

  在京时,挂断电话就是两重生活,我和妈各过各的。回沈时,一切都带着短暂的意味。两个长期生活于两地的人,在相聚的融点上战战兢兢。就那几天的工夫,说什么都是对,也都是错。自己生活养成的坏习惯,被她看到了,也随口教育两句,只是不多说,倒像是对待远方来的客人。喜怒嗔怪伴随着层出不穷的小事一同生长,也可同时平息。

  丝绒送来两张戏票叫我陪妈去。等到开幕之前,丝绒和三姨还堵在路上。妈和我先进去找座位。弯腰摸过黑黢黢的观众席,跟在妈身后,忽然就记起小时候,每逢周五傍晚,也是这样跟在她身后,进到礼堂里去看电影。记忆里总是迟到,荧屏光铺到青石地上,嗅一嗅周遭都是木椅子和卤鸡翅的味道。有伙伴早就在黑暗里呼唤,我也不敢抬头去找,只是紧紧抓着她的衣襟,摸索着一屁股坐到座位里。

  那会儿小朋友都腻在大人怀里啃鸡翅,她不抱我,我就自己坐在宽板凳里。有时看着看着睡着了,睁眼便是她的扣子,才发现不知何时已倾倒在她的胳膊上。她也没察觉我醒了,还全神贯注地望着屏幕,从她的脸颊望上去,是小刷子般的睫毛。她素日是那样忙,和她单独处在一起的时间,从不敢多畅想。

  如今再坐在观众席间,椅背松软,大厅温度适宜,剧院提倡文明观摩,再没有卤鸡翅的味道,只是还常见小孩子腻在大人怀里。丝绒和三姨的位置空着,她把手搭在目录上。十几年过去,就像移了两个座位。

  等那次假期结束,丝绒就要去美国做交换生了。三姨请我们去坐坐。长辈们都在客厅喝茶剥橘子,大冬日里的,也不知三姨从哪里买来那样红的橘子。几个小的都扎在厨房吃山药点心,丝绒吃了满脸面渣,我拣了纸巾替她擦,心里想着再过不了几日,纸巾下的人就隔了一个太平洋,手下不自觉就轻了许多,直轻到心里起了许多毛边。回身看到三姨不知何时已走进来了,就倚在幕墙旁。后来丝绒打越洋电话回来,说三姨跟她打听我的事,问我是不是谈了男朋友。我心知三姨敏锐,一个擦拭的动作就让她猜到。偏偏她是对的,从前我不会那样给对方擦脸,是别人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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