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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样村庄散文(2)

散文 时间:2021-08-31 手机版

  天好的时候,剃头的老师傅也挑着干活的家什来到村子里。那一日,暖和的阳光里,屋外宽敞的空地上,安放了一把有靠背的旧藤椅。村中最老的一个老人,听人说,他已经九十有三了,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块有些泛黄的围布从颈下绕过,头后仰,目双闭,似沉睡。老师傅细心而又安静地给他剃着头,花白的头发一绺绺的飘落下来。天上白云苍狗,堂屋里,一架老旧的留声机在咿呀地放着一张泛黄的老唱片……江南的雨,江南的秀丽,一江春水,梦幻迷离……

  冬雨沙沙而下,村里响着麻将声。哗啦哗啦的,象极了夜里远方涌动的潮水……冷风穿街过巷,那些老房子,有岁月悠暗记忆,立在房门口,要半天才能在刺眼的阳光下看清屋子里的人和物件。房前屋后也没有半根篱栅,就是你闭着眼睛在村中闲逛,也不用担心有障碍,或被拌倒什么的。在岁月中,随时随地,人与风可以自由出入这些江南的村庄。我很喜欢那些屋舍,不象我家乡,有坚固篱栅重重包围,我家乡的风,在村中也没有这样长驱直入的自由。

  在江南很多日子里,我只在大马路很远处的边上,发现有一座很大的楼房,那里是唯一有铁栅栏的,因为要防贼,要有气派。大门里有一条大狼狗,一有人经过,那狗就恶声狂吠。听说那是一个有钱人家,我觉得他与他的房子很可怜,因为他们都是不自由的,他们生活在坚固的包围与时刻的提防里。

  立根姥爷要到湾沚去卖老咸菜了,临走时到田生家里来,把自家的钥匙交到田生手里,让他保管,顺便替他喂两天圈里的猪,他说顺便要去六郎镇去看看小外孙,其实这只是一个借口,大家都知是怎么回事儿,后天是村中小吉结婚的日子。

  田生两口子有事儿去到芜湖市里,于是把喂猪的重任托咐给了我,我接过这光荣且重大的任务。那一天,我看着钟点儿给立根姥爷的小猪送早中晚餐,心里以为自己干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以为很卖力。可是田生后来告诉我,我那样喂江南的小猪是不行的,他们那里乡下的猪,还是用土方法喂养的。往猪食盆里倒一桶清水,舀一瓢米糠一扬,猪就自己吃掉了。可我却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倒完米糠之后又用小棍把米糠和水搅均了,小猪一见就不吃了。田生告诉我真相后,我满心怀的失意,这江南的小猪,太不给我这北方人面子了。

  小吉是羊子从前的对象,羊子是立根姥爷的独生儿子。羊子长的很是英俊帅气,唯一不足是个子稍稍矮了些。小吉长的一般,刀条儿脸,两只细小的眼睛,灰暗而没有神情,整个人瘦的跟个麻杆一般。小吉和羊子在上海打工时处上了对象,后来两个人订了婚,过了三万的财礼,后来小吉怀孕了,羊子不知为何,说什么也不肯和小吉结婚了,家里的房子都装修好了。由于羊子悔了婚约,他许是为了逃避什么,就一直在上海打工,装好的房子就一直空在那里。有一天我好奇,趁立根姥爷不在家,一个人偷偷地爬上了他家的小二楼,从玻璃窗子偷窥过那新房子,装修的还蛮不错的。

  羊子不跟小吉结婚,小吉娘家人恼了,来羊子家闹了一场。因为小吉怀了羊子的孩子,三万的财礼一分也没有给退,当然小吉肚子里的孩子小命不保,被人流了,从此小吉更瘦了。羊子在上海,有时过年也不回来。小吉要结婚了,立根姥爷一定难过极了,本应是要进自家门的儿媳妇成了别家妇。哎……况且小吉结婚走水路,船从立根姥爷房后的河塘上经过(江南的房子都是有前后门的)。所以立根姥爷先逃了。

  立根姥爷挑上一担老咸菜,后裤袋里鼓鼓的塞着他的茶水杯,一巅一巅的上了大马路, 在那里叫住了一辆从十连过来去湾沚的三轮车,三轮车发动起来,嗒嗒嗒地响,留下阵阵呛人的柴油浓烟,眨眼之间不见了。

  田生扛起镐头,要到六坝去看看油菜田,走时告诉他媳妇玉香,煮几个子(鸡蛋)送到小吉家去,算是结婚的贺礼,小吉家第二天派人送过来一包香烟,一袋蛋糕算是回礼。村里人不吃酒,也不摆席。很是简单。要是在我家乡,有人家办喜事,村里人是要拿钱随礼份子的。什么事情都要随,一生挣的钱多半随礼了,若是不掏钱是要被人议论的。江南,还是民风古朴之地。当然,在田生的村里,结婚时近亲还是要掏腰包随礼的,但那又是与我们这里意义不同的。小吉的船第三天从立根姥爷屋后的河塘上经过,第四天立根姥爷从六郎镇返回,因为很是惦记他的猪。喂完猪一天闭门不出。不几日后,玉香说十几里路外的骆村有打年糕的,立根姥爷和玉香用船载了自家的米,去骆村,天黑时才回,玉香水淋淋象只落汤鸡一样踏进自家的屋门,说是打年糕的人很多,排了很长的队才轮到,回来时天又黑了,过一个小桥时,没有看准有急流,撑篙的玉香没有站稳,一跤摔下船,好在过去玉香在家乡的大河边长大,会游水,憋了一口长气,才爬上了船,回到家冷得打哆嗦。田生赶忙捅着炭炉子,让水壶烧起来,好叫玉香去洗热水澡。

  要过年了,在外打工的要回来了,家家有了一些要过年的气象。田生到镇上买了一些猪肉,回家又割成条状,放在大盆中,洒上粗盐,揉搓拍打,然后把它们很牢地吊挷在二楼的通风处。那些肉在自然之风中慢慢地由鲜红变成暗红,腊肉,静岁中,默默地昭示着古老习俗的传承与延续。后屋三宝的妈妈,在菜板上剁着一团红白油润的猪肉,然后加上五香粉,味精,老抽,还有闷好的糥米饭,和好了,手上沾上鸡蛋液,一个个团好,马上要炸香喷喷的肉圆子了。棉杆在土灶里欢快地燃烧起来,大铁锅倒上了油,油热了,滋滋的响了起来,圆圆的肉团放进油里,也滋滋的响着,不一会儿就飘上来,金黄金黄的,让人馋涎欲滴……

  立根姥爷也炸了许多的肉圆子,因为羊子要在年后串休,今年要晚些回家来,立根姥爷就把他的肉圆子全部放进灶后的熟油坛子里去。留着羊子回来吃。田生家西邻四岁小娇娇平时和她姥爷在家生活,父母在常州打工,小娇娇口齿不清,平日里喊她姥爷做:家鸡!这时也嚷着要家鸡给她炸肉圆子吃。立根姥爷急忙从油坛子里给她捞了一小碗,对付她小肚瓜子里的大馋虫们。住在村前的六岁的哆唻咪(在幼儿园她只会把数字数到123,绝对不会再数4,也不知道是再不会还是4这个音太难发,被村中人戏称成这个很有艺术韵味的名字,还别说真的挺好的)带着粉红色的蝴蝶结,串着高儿,欢蹦乱跳地跑过青石小桥,跑向自己的家。她为何如此兴奋?因为刚才在村口,冬至告诉她,她在广州打工的爸爸回来了,给她带回了梦想中可爱的巴比娃娃呢!  过年也要贴对联,但是很多都没有横批,去年家里逝了人的,也要贴对联(在我家乡三年不帖对联的),那种对联底子不是红的,而是蓝紫色,词句极是婉伤,就那样贴在房子的门板上。打工的回到村里,村子立马有了朝气。说笑声很热烈。连空气也是热烈喜庆的!男人们见了面都要掏出香烟来请人家吃烟,谁的烟好,谁就有面子,就说明过去一年里在外面混的不错,苦到了钱。亲戚们互相串门子,人们黑天白夜的打麻将,年青人推牌九,赌钱。看热闹比赌钱的还要多,常常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们呼号喊叫,只见那桌上各人手边的钱,喷泉的水柱子一样,忽地高上去,忽地低下来,有的人眼见的没了咸鱼翻身的指望,也管不了许多,只好孤注一掷,还真没成想,来了惊天大逆转,不禁狂喜过旺,呼天喊地的。那刚刚以为十拿九稳的以为赢钱的,不觉又是拍桌子又是跺脚的。人们当了笑料。嘻嘻哈哈一阵哄笑散去。

  正月间,过去在东北同村的水乡婶请我去做客,在她妹妹家吃过晚饭,我们在昏暗暮色里,经过蜿蜒田埂走回到她在田地里的住处,经过一处坟地,那里立着一个木杆,上面挂着一个灯笼,蜡烛忽闪忽闪地亮着,我偷偷问玉香这是干什么,玉香说她也不太清楚,说南方都这样,过年时要在坟前给已故之人点上一盏灯,因为家里人担心,过年时他是要回家的,等天黑再回来时,担心他,才为他点一盏这样的灯吧?我听了心里很是感动,家人在他死后还想着他,为他点上一盏回时的明灯,不可不谓心思细腻,体贴与周到(在我们北方从前的农村也有这个习俗,可是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过了正月,打工的人一波又一波离了村庄,村庄又回复了宁静。田生家不远处的文工桥,依旧人迹稀少,偶尔有小船摇过, 有一声没一声,支支呀呀的,细窄的河塘便荡起淡淡水波。

  江南的村庄,所有岁月,依旧如一池春水般,波澜不惊,有的只是,平淡,平静,平凡,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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