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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梅之见解此花不与群花比(3)

李清照 时间:2021-08-31 手机版

三、此花不与群花比

  文学艺术作品的创造活动,是一种最忌重复性的精神生产。文翰寓品格,诗章见性灵。翻遍一部部文学史,就会发现真实成功的作品,无不显示出创作主体的个性风神。现代心理学证明,富有创造性的文学家有着“重视自己的独立和自主”(《心理学的理论和体系》)的心理需求,这种需求用中国古典美学语言表述为“落落欲往,矫矫不群”(司空图《诗品》)。这种“欲往”和“不群”在创作上的最直接表现为文学艺术家以饱满的激情锻造出一篇篇具有不同于他人特点的优秀作品。

  《烈女传》云:“女德不必才”。而孤高自封的李清照却偏偏事事争强好胜,处处展头露角,直逼人不得不推崇她“文采第一”,业已“压倒须眉”。仅就梅词论,在李清照之前,张先、宴几道、王安石、苏轼、周邦彦等均有佳作。在主体意识上,他们或爱梅姿质“偶作小红桃杏色,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苏轼《西江月》),或借梅寄情“粉墙低,梅花照眼,依然旧风味。露痕轻缀,疑净洗铅华,无限佳丽”(周邦彦《花犯》);在艺术创造上,他们或匠心独运,构思巧妙,或回环跳跃,拗折多姿,或绘形拟神,兼具妙趣,可以说在咏梅词艺术史上已经取得了很高的成就。然而,对此,不甘落后的易安居士在《孤雁儿序》中竟下笔便说:“世人作梅词,下笔便俗。余试作一篇,乃知前言不妄耳。”不仅批评“世人”咏梅词平庸无味、流入俗套,而且表明了她不主故常、意欲创新的追求。口气之大,令人咋舌。不过,李清照八首咏梅词中艺术手法也的确多姿多彩,各有独到之处,且极富有女词人特有的艺术个性。《玉楼春》在著力探究红梅“酥”“琼”的形态美和“香”“意”的本质美时,书写充满诗情画意;《满庭芳》在展示梅花“扫迹情留”“疏影尚风流”的潇洒中抒发坚贞与弃俗的豪情时,运笔则委婉曲折,风韵备至。

  在创新求异方面,最典范的还是她的《孤雁儿》,尽管前人并不以为然,因而少加问津,然本词情景融合的巧妙,着笔角度的新奇,构思立意的大胆,的确令人啧赞。词人曾为桂花叫屈,认为“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鹧鸪天》),我以为,用在此处为《孤雁儿》在咏梅词史上得不到公允的对待鸣冤倒更为合适。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沈香烟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沈祥龙《论词随笔》说:“咏物之作,在借物以寓性情,凡身世之感,君国之忧,隐然蕴于其内,斯寄托遥深,非沾沾焉咏一物矣。”易安前词人甚至易安自己的其它梅词也多落笔点题,拘于一格。此词在创新方面作了崭新的尝试。科学重理,文学主情。从情字入手,曲曲折折而非开门见山式的一语道破咏物形制神制,即采用所谓“设悬”之法,是本词的一大特色。“藤床”二句起首把读者带入的并非是风情万种的梅林,而是“自伯之东,首似蓬蒿”“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的寡居思妇慵懒、松散的日常生活场景。苦自何来?愁由何因?这里没说。下句仍是在进一步描绘的景物“沈香烟断玉炉寒”中构造出一个凄凉哀绝的氛围,继续领读者走进人物内心世界的更深处,直到上片结尾处,才揭示出这愁苦原来是源于“笛声三弄,梅心惊破”,才告诉大家这愁苦原来是景感于怀的“多少春恨意”。因“春”成“恨”再发展一步就是因“恨”成“痴”了。否则,那动听的“小风疏雨”、那活泼泼的春机又怎能让词人在不知不觉中而热泪“千行”呢?依然是室外春光、室内“断肠”,是“吹箫人去”无人“同倚”使然么?深情的梅树此时又斜逸出“一枝”,波又多折了。“一枝折得”,歇拍处,再一次将所咏之物悠悠点出。在情感自然真切的发展中,在层层多变的艺术手法调动下,作者把一个日常生活画面处理得波谲云诡、悬念丛生,却又逐层加深地让人能真实触摸到抒情主人公那个微妙又复杂、敏感细腻又鲜活动人的心灵,毫无突兀及故弄玄虚之感。或许就内容的丰富性和审美的体验性而言,李氏的创作心理在自我感觉上正徘徊于模糊与清晰之间,但这里绝对没有怕见同题同材相似雷同的闪烁其词;在这里无论就历史还是时空纵深的美感而言,在既要“入乎其内”又能“出乎其外”不粘不脱的心理整合上是很得审美机抒的;在这里梅——我——人已虚虚实实被串联得浑化无迹了。全词似只在抒一己之情怀,似已忘记所咏之物,然而,虽梅花在每一片的歇拍处只是略略的一点,但梅花的形象梅花的神韵却已真真切切地活跃在读者的思路中了。由于“咏物诗最难工,而梅尤不易”(诗如此,词亦然),且宋人咏梅动辄千首,所以强烈的求异心理及竞争意识使李清照有意打破一般咏物词的写法,绝去形容,超以象外,不求浅层的寄托。实则于不形容处见梅之胜韵,于不寄托中尤见人之心绪。心绪繁杂,层出不穷,却又于字里行间渗透出一股看似淡淡又分明浓浓的通体横贯之气,象外圆机,不可尽言矣。托物怀人,借梅写意,使词之意境沉郁而深远,不仅寄寓了身世之感,寻根究底,也隐约寄托了亡国之恨,在这点上,远远超出北宋词人,而为南宋词之咏开创先路了。

  创造性思维所产生的心理场的张力总是超过其它的心理力,从而在写作心理的矛盾运动中,战胜思维定势,在材料的汪洋大海中掬取最符合作者创造意识的那么一泓,在多样的构思和形式的阡陌中总是独辟蹊径,李清照在她的咏梅词作中几乎都深浅不一地做到了这一点,这是她慧眼独顾之处。

  然而,清照咏梅也并不是尽善尽美的。那清澈的一泓、那独辟的蹊径却未必都能泯灭平庸之见。前面已经讲过,李清照虽赞赏梅花,但推为“花中第一流”的却是桂。当她尖刻地认为:“梅定妒,菊应羞”“梅蕊重重何俗甚”时,李氏此举是空绝古人的,这固然在一定程度上可反映词人性格的矛盾复杂及心理的创新意识,但似乎有些求异过当。即便是词人痴迷于桂的“暗淡轻黄”“情疏迹远”,也该认清尚不争春且只会“一任群芳妒”的梅之品格的坦荡、高洁;即便是词人神怡于桂的“太鲜明”之“风度精神”,也该晓得淡雅疏朗的“梅蕊”既非“重重”更非“俗甚”,又怎会去“妒”什么“熏透愁人千里梦”的“无情”之桂呢?!我想,此时的易安居士该不会因“实在飘逸的太久了”,也欲一绝人间烟火再莫去品尝尘俗酸辣滋味吧。正如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一样,易安词语有时为片面追求一种“创新”,从而陷己于狭隘,在这里“领异”未必就全是“标新”了。

  诚然,白璧微瑕固不完美,却也并不能使美玉炫目的光彩就此暗淡。纵观李清照咏梅词,和她的抒情情词一样,以更抒情之自然为其特色。她的直抒不是率尔成章,浅俗无味,而是如《金粟词话》所说:“词以自然可宗,但自然不从追琢中来,便率易无味。如片云绚烂之极,乃造平淡耳。”李清照作为女词人总是以女性特有的美好心灵去体味大自然真正魅力之所在,用绚丽的词语加以描摹,当其词绝去词本为“艳科”(婉约派)的柔媚之气在词海中独标一帜时,她和她的词在人们心中注入的依旧是一种异样温馨清爽的气息。

  李清照对梅的形态的吟咏,也并不是一味追求直寻,废弃雕琢,而是在雕琢中追求自然。并且也是用了不少所谓的“艳科”词语,描写梅的“琼苞”珠蕊、浓香雪肌,和一般人不同的是,她能使本来娇嫩的花草也表现出阳刚之美,而且恰在于柔弱娇媚处发现崇高,使之具有一种秀骨,是一种刚柔相济又偏于阴柔的女性之美: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末?不知酝藉几多时,但见包藏无限意。

  ——《玉楼春》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

  ——《渔家傲》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

  ——《殢人娇》

  莫恨香消玉减,须信道、扫迹难留。

  ——《满庭芳》

  这些咏梅词作中,都体现了词人对理想人格的追求和柔中有刚、秀中有骨的审美特点。

  更重要的是,李清照对梅的描写,不是停留在“追琢”上,而是经过一番酝酿的过程,一番锻炼藻饰的功夫,使其复归于自然而不见雕琢的痕迹,使其咏梅词具有充溢着与“男子作闺音”迥然相异的清新淡雅、直率隽永,并渗透着女性之爱的浓淡笔墨:

  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孤雁儿》

  更接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诉衷情》

  挪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清平乐》

  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临江仙》

  无论是在咏梅,还是在抒情,都没有半点雕琢、刻意摩饰的痕迹,字字句句是口语,字字句句又都是从心底涌出的串串挚情音符,对一切美好事物的珍惜,对人间缺憾的深切感受及女子的无限痴情,都于这字字句句间汩汩流出,直流入读者那千古同歌同泣的心灵深处。

  李贺“吟而成癖”,屈平“感而为骚”。创作的冲动源于不可遏止、一触即发的强烈情绪,犹如“酒酣胸胆”、气吞山河,故兴会淋漓,肝胆皆露。李清照前期梅词是一种喜悦情不自禁的漫溢,而后期梅词则让我们看到经年郁积压抑的生活之苦之愤已不再允许饱经沧桑后的词人去冥思苦想,去精雕细刻梅的状貌,而是仅凭着情绪的运行,仅凭着对生活深刻的体验强烈的感受,把个人不能安宁的心灵之爱之恨,把社会时代的狂波巨澜随心所欲地挥洒了出来,无遮无拦地宣泄了出来,句句是情,行行是泪。这些产生于颠沛流离中的文字已远非无病呻吟之作,更不是无关乎痛痒的消遣之笔,而这种率真的吐露极易感染读者,使读者在情感共鸣中获得一种自身生命价值的尊严感,从而使作品艺术价值升华到一个崭新的高度,进而保存其艺术魅力直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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