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像个窃贼,转眼我那“乖巧可人”的丫头已亭亭玉立。这个从“蜜罐” 中长大的宝贝,举手投足间虽渗透着优雅,却总让人遗憾好似缺乏了什么?
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可咱家丫头咋就没有一点她“额娘”的影踪?我那时像投错胎的“野小子”整天“不着四六”,没有一点“正形”。在那个年代,我们的日子过得好“尴尬”:说得夸张一点,口袋永远比脸“掏”得干净,老鼠来做客都能抹把眼泪转身就走。尽管如此,我们这些孩子依旧我行我素,依旧像位甩手掌柜“吃凉而不管酸”……
你看咱那“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像唐僧清扫的“宝塔”---一层层的短了又接、接了又短;我们的鞋子被娘做得像一艘小船,一双“千层底”儿布鞋能穿好些年;我们住得土坯房常年不透光亮,屋里黑乎乎的墙皮早已斑驳脱落。我们还“唯恐天下不乱”,总喜欢用小手敲击墙壁听得墙皮“呼啦啦”的坠落声---恰似聆听“纯音乐”的妙不可言。我们总瞪着“滴溜溜”的小眼看着娘一脸愠色地走来,忙伸着舌头顷刻间“作鸟兽散”。无可奈何的娘只得拿来一张张报纸或年画将墙皮粘贴起来,那花花绿绿的画儿真好看总让我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娃儿浮想联翩-如《红楼梦》的才子佳人,如《杨门女将》里的不让须眉的巾帼,如《铁弓缘》里那套套引人入胜的连环画……
其实我们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对这些纸画我们呵护备至,相互观赏并津津乐道。只是我们观赏久了逐渐失去兴致,咱又想着法子给那些美女“化妆”---总用铅笔给人家描眉、涂口红、抹脸蛋儿甚至画上胡须,又在娘的责骂声中如同脱缰的野马飞奔而去。只是那时我们的“屋地”既不是砖铺砌而成,也不是水泥面儿涂抹,更不是瓷砖所粘贴---而是赤裸裸、凹凸不平的土地面。在那厚重的木板门中央、靠近地面的位置总设有一道高高的门槛,就是这笨拙的、挨千刀的门槛如道“绊马索”不知道绊倒我们多少次?摔得我们伤痕累累。我们总是恨恨地拍拍膝盖上的土,“呸”的一声吐一口唾沫,再在那高高的门槛上踢上几脚方才做罢。
门槛再高,高不过直插云霄的树冠;“屋地”再平,平不过高高的土泥所砌的屋顶。这两个地方最令人“销魂”。在炎热的夏季,哥哥们赤裸着膀子,只穿一条短裤。只需一“遛烟儿”的功夫,他们已爬上高高的枝桠。“丫头,这上面好凉快嗷,你看还有鸟窝那!”哥哥炫耀着,像孙悟空摘到王母的寿桃儿。他们吹着口哨,像一只云雀快乐地扯开歌喉。“好哥哥,我也要上来!”我眼泪汪汪地央求着,望眼欲穿地向往着那枝桠上的风景。
“丫头,你若摔着怎么办?”哥哥的眉头皱得能夹住一支铅笔。“没事,哥哥!妹妹胆子大!我会爬树!”别说哈,咱小时候真得会爬树:你看咱扎紧裤腰带,提好鞋子。把手里的“玩具”往腰上一夹,将晃悠悠的小辫子叼在口中。此时我环绕树干一圈,双手抱住树,两腿成“八字”相互交叉、两脚紧紧缠绕树身,一点一点手脚并用间向上攀爬如条毛毛虫缓缓而行。此时的哥哥特仗义,他们“接应”我“光荣归队”---早早的在最低的枝桠上伸出援手,把我拉上去。甚至还有的哥们担心我掉下来,在树下仰着头用手托起我的小脚……“登高远望”的感觉真爽,像一位指点江山的君王。尤其在护城河岸边,那风儿柔柔像娘亲吻我的脸。看那远方风景尽收眼底,凉风惬意一缕花香沁人心脾。
“糟了,晶儿的娘来了,大家快撤!”放哨的一位哥们警报传来,这可吓坏了我那群胆小如鼠的哥哥们。“兄妹”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嗷!你看那些没出息的哥哥们,“嗖嗖”的如猴子滑下树来,只是我那些亲爱的哥们早把妹妹忘得一干二净。我低头见到“黑着脸”的娘,顿时进退两难。我知道娘是没本事爬上这么高的枝桠的,于是咱就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坐在枝桠上,小脚丫来回摇晃悠然自得起来。
娘的脸逐渐苍白,因为她看见树下就是那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护城河,她生怕我一个“愣神”一头栽进河里。“宝贝丫头,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娘满眼温柔,只见她张开双臂像一位慈悲的佛祖。“我不下去,你会打我的。”我不傻,这种后果可想而知。娘的眼一阵犹豫,她拍拍手像迎接一位婴儿:“宝贝下来,娘不打你,娘保证!”娘当真信守承诺没有打我,可是我的大腿嗷被狠心的娘扭成酱紫色。当我带着泪痕昏昏欲睡时,模糊间听到暴躁的父亲正在斥责我那“掩面而泣”的娘:“你咋像狠心的后娘?你看看,你把孩子的腿扭得……”我艰难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竟看到父亲那张溢满慈祥的脸……
别看咱年纪不大却懂得记仇,有好几天我都不理娘---原来大人的“承诺”如此不堪一击,你看哥哥的大腿也是“酱紫”一片。“哥哥,都是晶儿不好……”我眼泪汪汪地拉着哥哥的手,“没事,下次玩我们还带上你,别让娘看见就好了。来,拉钩!”。我们兄妹小指相扣:“拉钩上吊,一百年忘不掉!”。娘还是有法子,她的两个熟鸡蛋演变成“糖衣炮弹”,我也是一个“记吃不记打”的主没几天就不再和娘“记仇”。
“屋里热,我们上房顶凉快一会咋样?”娘的提议让我们雀跃不止。于是父亲搬来厚重的木梯子,娘首先拿着草席和床单爬上高高的屋顶。那屋顶很平,像极了现在的楼顶只是那是土泥修筑而成。当年的天空很蓝,当年的河水很清,当年的夜晚也没有这么多蚊虫……我还依稀记得自己躺在屋顶的中央,躺在娘的身旁,一边看她挥舞着蒲扇,一边听她讲述“牛郎织女相逢”的传说。“天当被子屋顶当床”在星月相 互缠绵里甜甜睡去,那爽劲不比护城河岸边那棵树杈上的“惬意”逊色分毫!
转眼花开花落,四季轮回。那高大的柳树逐渐枯叶凋零,我们逐渐远离了护城河或池塘。此时的鱼儿也有些懒惰,总耍赖一般潜伏在水底。我们这些不甘寂寞的娃儿总盼着寒风更冷一些,终于迎来滴水成冰的寒冬。在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童话世界”里,我们再次做回快乐的公主或王子,而池塘或护城河依旧是我们快乐的天堂……
那时天真冷,你若甩把鼻涕半道上它就能冻成冰棍。只见我们全副武装:头戴厚厚的棉帽子,身穿厚重的棉裤、棉袄,脚踏娘做得“千层底”棉鞋,趁着娘不注意我们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当然我们不会忘记带一个罐头瓶,还有一根鸡蛋粗的木棍,你能猜出我们要去做什么吗?对,去砸鱼儿。我们总走在河岸的边缘,在冰薄的地方我们就会驻足,然后用木棍“叮叮当当”地砸冰,运气好的时候就能捉上几条大小不等的鱼儿。更多时候,我们会把瓶子和木棍丢在岸边,然后彼此就地取材譬如找来破旧的大缸底。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
“晶儿,你坐在缸里面,抓住绳子!”哥哥们总能变戏法般丢来一根绳子。我很听话,按照他们的命令“照单全收”,只见他们拉住绳子使劲狂奔然后戛然而止,惯性使然他们会溜出很远。而我则像坐在马车上飞奔的公主,被他们拽着疾驰而过在冰上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那一刻有点眩晕,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冰面合二为一。我们腾云驾雾一般,四周的树木和人们也跟着旋转,甚至摇曳的枯叶和天空漂浮的云朵一起落寞起舞……“晶儿,好玩吗?”哥哥们的声音在旷野里回荡着,“好玩!”我高呼着,双手挥舞像一位骑着战马的勇士。岸上那些儒雅的丫头只得“眼巴巴”地瞅着,她们不敢玩这种疯狂的游戏。“啪!”的一声我被摔出,依旧像一道优美的孤线。“坏了,妹妹没事吧?”那些臭小子才发现闯了祸一窝蜂般聚拢来,他们手牵手将我护在中央。“呵呵!没事,再玩!”我哈腰吹吹摔得生痛的小手,一边擦拭着划破的血痕,一边重新坐进缸底里,最后将绳子使劲丢给哥哥们:“没事,再来!”。
当然逞英雄的后果不是很“光彩”,每次我都以大腿根变成“酱紫”而告终。我那狠心的娘啊,总深仇大恨地和她的丫头过不去,当时真困惑我是不是她亲生的啊?甚至更悲催是我彻底闯下大祸,我才淋漓尽致地享受她最“痴情”地一顿“狠扭”!
等我长大了一些,我不再是哥哥们甩不掉的“尾巴”。和我一起疯狂的小伙伴大多都是男孩,那些儒雅的女娃是不屑与我等为伍的。或许“山中无老虎,猴子成霸王”的缘故,哥哥们不在,胆大的我阴差阳错间成了他们的“领袖”。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初冬,那时的冰层并不很厚,大约有一公分的厚度。那时太阳刚刚爬上头顶,一抹阳光照在冰面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我带着邻家三代单传的“小少爷”走在池塘边缘,我们要回家必须绕过大半个池塘。“怎么办?我们走小路还是从冰上滑过去?”七八岁的我问着六岁的男孩。“滑冰吧,这样回家快!”我忘了这个弟弟的名字,只记得他这样支支吾吾地建议着。“好!”我拉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走着,毕竟我们体重轻竟走出很远,彼岸近在咫尺。“咔嚓!”一声可怕的一幕出现了,一道裂缝分裂开来。顷刻间,我已漏进多半米深的冰窟里。“弟弟,小心!”我回首间看到这讨厌的家伙竟幸灾乐祸,他还“咯咯”地笑个不停。“你这没良心的家伙!”我一边骂着,一边向岸边拼命奔去,那一刻的我忘了寒冷只感觉恐惧,恰似一昂头便能触到死神那冰凉的嘴唇。
终于我拽到一棵小树,再回首-我的天嗷!那个看笑话的坏家伙此时已经落入河中,此时他吓得六神无主连哭泣都丧失了勇气。“救命啊!有人掉河里了!”我本能地呼喊着,小手死死地抓住小树不知该何去何从?忽然有人用力拉我一把,将我拽上岸来,后来听说那个胆小的家伙也被救了上来……
娘一路跌跌撞撞地跑来,她二话不说抱起我就往家跑。滚热的土炕好温暖嗷,娘剥去我所有湿漉漉的衣裳,她双手颤抖着又是一顿“死扭”嗷,奇怪嗷丫头没哭,她倒哭成一个泪人儿:“你这投错胎的丫头啊,人家孩子要有个好好歹歹你怎么办?”她看我一脸茫然,猛然又将我搂入怀中:“丫头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娘怎么活嗷?”那一刻阳光透过方格子窗,那抹阳光依旧如缕薄纱披在娘的身上,那一刻的娘如此完美如同油画里的主角,娘的拥抱亦如此温暖恰似那轮冬日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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