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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冬天吉尔尕朗河畔行吟散文(2)

散文 时间:2021-08-31 手机版

  【冬居】

  雾凇在吉尔尕朗河两岸隔三岔五地出现了两三次之后,真正的严冬就像一场白色恐怖般铺天盖地来临了。小盆地似的老马场聚居地上空一月半月里看到的都是铅灰色的云层,两三天后就会有一场纷纷扬扬的蝶雪降临,风又冽又干,夹带着雪花打着旋儿“嗖嗖”地四处流窜。我转回房里吃一个馍馍的功夫,山岭和原野已经被蓬松的雪完全覆盖,原野显得平整而又臃肿;原本枯黄的或者蜜色的原野、草原突然间变得格外莽莽,也格外新鲜银亮,与之相配合的,是偶尔的大人小孩叫声和牲畜的嘶鸣,反衬出天地间一片亘古般的沉寂。

  如果我有兴致,我会冒雪爬上马场西北面的加乌尔山,视野一下子变得千里辽阔,冰封雪飘的世界一直绵延到马场东南面的喀班巴依雪峰。银色的大地上长时间呈现出原初的悠远、苍茫和岑寂,很难看见一个人或者一头牲畜的影子,人们都藏缩在厚实的房子里烤火取暖了,牲畜也被圈在棚子里静静地打量这个一年总会到来一次的寒冷的冬天。

  而我自从回到老马场后,因为夜里的寒冷,一直对冬天里用来烤火取暖的火炉子印象深刻,它们就像一种在艰难中生存萌生的希望出现在马场人冬天的时光里,更像一种信心和保护弥漫在我最初对大西北冬天感到极其恐惧的时候,它们让我感受到了那种比饥饿时候的食物还要具体可触的踏实。想想看,窗外大雪纷飞,房内炉火正旺,暖洋洋的气息鼓荡着这些土墙房子,房内的每一样东西——大炕,木床,被子,衣服,衣柜,芨芨草和木板土坯做成的屋顶,还有房内的一切东西,包括墙壁泥皮脱落后留下的缝隙,都已经暖意融融,足够的热气让我尽可以放心地宽衣解带,尽享家庭欢乐。如果——其实这种假设仅仅是我的一种写作技巧的运用——实际上没有如果,真正的现状是,有一瓶酒有一盘肉有几个亲友伴随着每天的雪景时光,那无论冬天多么寒冷,无论日子多么岑寂,我们都能从中寻找到一天天过下去的乐趣和理由。

  因为有火炉子取暖,有羊肉马肉供我们饕餮,老房子的冬夜虽然室外气温在零下二十度甚至更低,但老房子内的我们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天气对于我的写作而言,我有时反而觉得过于温暖的环境焐坏了我的思维,以致我不得不离开椅子去门口打开门和棉帘一道缝儿,让冰冷的风吹醒我一会儿。至于洗澡简直就是一种乐趣了。其实所谓的乐趣,在没有经历过的人看来只能算是苦中作乐,甚为滑稽,因为,我们的房子里根本就没有洗澡房。我曾跟南方的亲友们说起这些,他们都纷纷表示难以想象我岳父母一家人几十年来是怎样从没有实际意义的浴室这种日子里走过来的。2003年冬末春初我们回来时,我就发现我和明月的洗澡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一般而言,洗澡房和卫生间是共通的,但是在这里,我们没有洗澡房,只有一间四面吹风的旱厕,但是旱厕在院墙的东南角,距离厨房有七八十米远,在零下十几度的冬天,就算不透风,我们也不可能提着水走出院外去使用。囿于条件,我们毫无办法。于是,每次洗澡,我们都要在房子里进行,还要事先检查门窗关得是否严实,还要挂上一幅厚厚的棉门帘,再把房子里的火炉添足柴禾或者煤块,把炉子烧得红红的,烧柴禾的时候听见啪啪作响,暖气通过炉管在房内弥漫开来,最后是一屋子的暖烘烘。房子里真暖和啊,我提来两桶水,一桶是半满的开水,一桶是冷水,接着捧来一个足可坐下两人的特大锑盆,先在开水桶里舀进冷水,一直调匀为身体可以接受的热水为止,然后人就坐在盆子里,自己动手一勺一勺舀来洗。第一回,我没有经验,或者因为盆子小了点,到头来我弄得房子里满地水渍,湿漉漉一大片,后来只好求助于明月,让她站在身后一勺一勺地帮忙浇水。这让我想起南方农村的杀猪场面,除毛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在旁边一勺水一勺水地浇上猪身去的,与我们现在不同的是杀猪用的是开水。曾经有许多次,我一边洗澡,一边想象着马场人的日常生活,我相信明月的话,他们绝对是热爱干净的,只不过这里的气候和习俗与南方有很大的不同。说个简单的现象,秋冬以外的时节,这里买回来的大肉(即“猪肉”)不用盐腌,也不用放进冰箱里冻,光是放在橱柜盘子里,足足长达一个星期也不会变味。即使在整个炎热的夏天也是如此。后来我们走在伊犁的一些小镇上,偶尔会看到大街小巷上写有两个字:淋浴。把淋浴作为一条生意之道,在南方或者在大城市里只能是桑拿,而在这些西北小镇,那不过是为过往行人提供净身方便,是一种只收取微小成本的小生意而已。据说,在新疆农村,天天洗澡的人也有,但那些人大都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做盲流时来这里的湖广人。

  2005年之前,由于家里一直没有闲钱添置一台洗衣机,用手洗衣服便成了那段居住岁月里我们最艰难的劳动,因为那段岁月里我们更多面对的是冬末春初依然在零度上下的十分寒冷的天气。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在南方习惯了经常换洗,回到这里也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要洗一次衣服,家里其他人相隔的时间要长些,明月偶尔还要帮爸妈洗。一般而言,自来水与井水的温度相比是暖和好几度的,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院子里的龙头水竟然有一种彻骨的冰冷,原来这水引自后山草原上的泉水,而泉水实际上就是天山雪水渗透地层形成的地下水。幸而水虽冷,却是一年四季都不会结冰,记得2004年冬天回去的时候我曾经看见过龙头口给冻住了,但是只要在结冰的龙头嘴上举起柴火烘烤一下水就哗哗哗地流出来了,再也不用像明月当年住在三小队时,寒冬里要跟着父亲带着榔头、十字镐去河坝掘冰背回家里储水。根据这些年使用的感觉,就是在春末夏初,这水在上午12点钟前,傍晚18点钟后,是冰冷刺骨的,洗衣服的时候,双手被冻得通红直至麻痒。因此,每当春季回去时,我最害怕洗衣服,明月看我的愁眉苦脸样,便把我推到一边,自己洗起来。在马场的日子,特别是冬末春初的天气还十分寒冷,我把这苦差几乎全推给了明月。奇怪的是,明月接触这么冰冷的雪水时承受能力比我强多了,洗了半个钟头,她依然说感觉不是很冷。我岳父定居新疆四十多年,不再看得惯来此地的南方人频繁地换洗衣服,也看不惯自己的儿女闯荡几年后就落下了经常换洗衣服的毛病,他曾经骂过儿子天祥,你的衣服不是穿烂的,是洗烂的。如今看着她女儿三五天就要洗一次衣服,竟也心疼起来,说她在南方的那些年天天这样洗麻烦不麻烦。明月说,在南方要是一天不换洗衣服,你会被人看成是懒猪,现在回到这里,虽不用天天洗,可是也要勤换一些。于是在马场,明月用冷水洗衣服次数就非常多。或许,这就是草原女儿比南方人多具备的一种耐寒本领吧。即使在夏天,在早上拧开水龙头用水,依然有沁骨的感觉,2011年7月至8月我一个人在马场家里的时候,早上10点前我是不愿意洗衣服的,因那水依旧冰凉沁骨。中午以后洗衣服,那水是凉快舒适的,于是又成为我喜欢的水了。

  在一些冬夜,刮过后山草原的狂风暴雪让天地变得更加黑暗,多少年果子沟一带苍茫无涯的赶路感觉再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倾听五六级甚至七八级大风暴雪的声音,睡在炕上的我突然感觉到周围这间小屋是如此的微小和孤独,好像周围并没有房屋人烟,只是我们的小屋在孤零零地被狂风吹打着,撵赶着,有一种沉入忙无际涯的时间和空间的感觉。这些冬夜,狂风暴雪虽然发出虎啸龙吟的可怕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可我依然觉着马场的宁静没有被打破。我在吉尔尕朗河两岸的所有冬天度过的那些日子,使我有多年的休闲时光静静地梳理过去的30年,结果我发现自己在哪一年的道路走错了,哪些日子我过得有些荒唐。我在无人打扰的日子里反复思考着是否要重出江湖,回到纷扰的南方。而这些奇怪的想法在南方的冬天是不可能产生的。我不同意有的人把我们在北方的这种生活方式称作冬眠,冬眠的只是动物而不是人类,况且我们与冬眠的动物有着根本的不同,冬眠的动物是只睡不吃,而我们是又睡又吃又活动,有的人还坐了高轮牛车一早就去乌鸦岭那边拉柴禾,甚至,有的人还会在严寒的冬夜里干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事。那些爱搬弄是非的人对生活在寒冷地带的同胞做出这种评论是很不道德的,根源就在于评论者一点也不了解那里与南方截然不同的生活。

  比如,在这么寒冷的冬天,我除了喜欢呆在院子里吃饭、聊天、活动和扫雪外,依然保持着对院外野地的热情和偏爱。因此,雪最厚的时候,即使在新房子里感到非常暖和,我也喜欢到房子外面走一走。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看似单调贫乏的冬天的野地,其实隐藏着无限丰富的东西。比如,我一出院门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前及膝的盐池一样的雪地,我看到了雪地上一行行深及10多厘米的靴印,这时候是早晨9点,虽有阳光却并不温暖,许多恋床的人还没有起床,那么这么早的靴印是谁留下的呢?他是去赶巴扎(假如这天是巴扎日的话),还是去地里看看越冬的麦苗?或者,他昨晚就已经和她约好,今天早上两个人去河滩边堆雪人,他从我们门前经过,为的是到前面林带里那棵高大的榆树下会合?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是,他只是早起经过这里,不经意地把靴印留给了我这个爱思考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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