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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冬天吉尔尕朗河畔行吟散文

散文 时间:2021-08-31 手机版

  【雾凇】

  我有笔记记录,早在2003年11月上旬,吉尔尕朗河(当地人习惯叫莫乎尔河,简称莫河;本文遵循地图标注名称用大吉尔尕朗河,简称吉尔尕朗河。大吉尔尕朗河与南面的小吉尔尕朗河相对。“吉尔尕朗”,蒙古语,“幸福”“安逸”之意)两岸就已经进入了零下十度的寒冬季节。在新源老马场这个偏僻的牧区,在一连几天的雾霭之后,在另一个有风而又有阳光的早晨,一场纯净白亮的雾凇代替了深秋里我对老马场山野保留的一片金黄灿烂的记忆。首先是房子门前土路上的那些成排成行的杨树、榆树和柳树林吸引了我的目光。如果我说雾凇是一种粉妆玉砌十分圣洁的景象,可能会有一些联想丰富的朋友想到“千树万树梨花开”之类的诗句,老实说,我还在南方没有什么机会认识雪的时候,如果有人跟我谈起北方的雪景我也会联想到这样的诗句。但是等到冬天我回到了北方,尤其是在这年冬天我跟明月回到老马场居住之后,我才明白其实引用这样的诗句来描写雾凇是极其潦草和不负责任的,真正懂得雾凇的人会把这些雪比喻成花呀树呀一类的诗句扔到一边,他首先要做的并不是想象一些所谓的形容词,而是选择在严寒季节里的一场大雪放晴之后某个早晨来到那些浓密的树林下,那儿才是作为一个热爱美丽热爱牧区的人最可能获得美感和灵气的地方。

  譬如现在,我正走在新源老马场农田一队通往二队的机耕土路上,路两边全是成行的白杨、榆树和柳树组合成的林带,似乎一些榆树要比杨树还大,榆树也比杨树多得多,这便足以说明,拥有爆炸放射状树枝的榆树和枝条蓬松下垂的柳树是这场雾凇的主角,而到了四五米以上便枝干横生的白杨则在充当着这篇优美电视散文的配角。我尤其欣赏那些枝条下垂呈现弧度的柳条,洁白的冰晶附着上面显得很有喷泉的旋律感。当主角和配角共同出现时,一篇几乎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的电视散文便开始演播了。

  这时,湿润深长的冰风只能算是一件辅用的道具,真正的看点或者说舞台是在树木从五米多高算起到树冠的部分,那种晶莹剔透玉树琼枝的景象会让人认为这是经过电影导演化出化入的特技处理的最后结果。这时候,我们那些热爱生活并且因此几乎患上梦游症的可爱的读者,一定想到了诗情画意之类的句子,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敬爱的诗人的名句才真正被派上了用场。

  雾凇出现之前几天吉尔尕朗河两岸总是雾霭朦朦,温度持续下降,我曾观察过我的气温计,发现雾凇出现前一天温度降到了零下五度,第二天起来,我们便有幸在河岸边的杨树榆树桦树和野果树上看到银条银花一样的雾凇了。如果你是在早晨太阳正在升起的时候看到雾凇,那你简直算得上是一个有福气的人了,因为这时候的雾凇在暖暖的太阳照耀下,反射出了五颜六色的光环,那正是你所信奉的神为你的虔诚所感动而恩赐的圣光。

  这篇优美的电视散文当然不是老马场版权独有。我知道,在老马场的每年初冬,在雾霭袅袅寥廓冰凉的吉尔尕朗河两岸,甚至在整个辽阔的伊犁河谷,你肯定还能够看到许许多多这类创作上乘的电视散文。每年的隆冬时节,如果你甘愿冒着雪崩或者冻僵的危险,到吉尔尕朗河上游西天山原始林地里去,比如到离马场只有10多公里的库尔德宁林区去,你甚至能欣赏到一部一树一树都是珠玑玉挂的连绵不绝的长篇电视散文,那是吉尔尕朗河两岸的大自然这位创作大师不经意间创作出来的千古绝响。

  我不知道我是在啥时候喜欢上雾凇的。实际上在老马场的冬天,只要有雾凇,我都会走出房子去看,特别是在心事多的时候,或者说为这本书的一个章节寻找思路的时候,我就会悄悄地走出去溜达。在凛冽的寒风里让自己清醒和专注一些想事情,这一直是我的习惯。我一个人走在清晨的白杨林带里,尽管林带枝条光秃而蓬松,但是遮挡不住雪花飘洒在地上,林间地上的雪依然可以像原野上一样很厚实,踏雪的感觉可以听见自己考虑已久的心事。我有时也走在那无人走过的雪地里,往往雪面可以承担起我的重量,使我不致陷得很深,抬头看看那一棵棵光秃秃的奋力向外张着各种各样身姿的榆树、杨树的树干树枝,这时已被冰霜包裹着,毛茸茸的、白绒绒的,有些像椰子条,也有些像冰糖藕片,非常好看。周围是寂静的,空气非常的清新,呼出胸中的浊气,静静的思索,放轻脚步走,毛茸茸的树枝微微的摇弋着,冷不丁冰凉的银花洒在头上飘到肩上,因为抬头仰望而不经意刮到一棵榆树枝,顷刻之间,又是一片冰花满身。

  我最喜欢在吉尔尕朗河岸边看那些白花花软绵绵的雾凇,站在河边,看两岸的野杏树、梨树、胡杨树和榆树,树枝一片银白,尤其是那些一团团的杏树和梨树,一排排的巨大蘑菇一般排列在岸边上,等待着人们去采摘,又像在飞机上看到的一朵朵白云。而榆树胡杨树因为高大,枝条蓬松,配着绿的水流动和河里飘荡着的零星的雪块,看上去就是一大幅白冠黑枝干的中国水墨山水。

  走进河岸边的雾凇世界,就像走进了一个一尘不染的琉璃世界,一直有一种幻觉,觉得不是在人间,而是凌步在太虚中,如果这时候没有外界的声音打扰,只是自己的移步换形,那么意识中还感觉到自己正在漂浮,在脱离,在融入,甚至进入一种失忆的状态,仿佛忘了此前的所有往事,在这里正在进行着另外一种开始。实际上,有雾凇的季节野外总是分外寂静,人就被清洁的世界裹着,就有了一种被净化的感觉,人这时候感觉到自己只有一个灵魂,没有肉体,灵魂在这个如烟似雾白云朵朵的世界里漫步,灵魂就更加轻盈,洁净,可以走向未来,也可以走回过去,灵魂没有了年纪,人生来过的路可以看见,未来的路也可以知道。

  早晨,火红的太阳刚刚从喀班巴依雪峰顶升起来的时候,吉尔尕朗河岸边的次生林和河面的芦苇上的雾凇被染成了一片亮红色,河面因为阳光的照射而产生了温差,升起阵阵薄雾,这时候的河岸疑是一个戏剧舞台的布景,又如传说中的天上仙境。太阳渐渐升高,天空更亮,银条般的树枝被朝霞染成了粉红色,满山满野、满坡满河都是白里透红的线条,大小不一,粗细不匀,色泽美丽而又简朴,衬着蔚蓝的天空和微微红艳的朝霞,很像动画的多维,又有童话的单纯。

  在雾凇世界里唱一首歌是我自己也想不到的属于我的一种表达方式。在伊犁,唱歌一般在民族人举办联欢会时候,或者在开花的草原上才很容易激起我的唱歌欲望,但是一场雾凇也让她的目的达到了。当我站在粉妆玉砌的世界里,手握那些银白冰冷而颗粒明显但却溜滑坚固的枝条,我想起了人们经常赞美的梅花,可这些东西并不是红艳艳的梅花,而是由一支一把组成的一团一簇一树,我觉得这些可以称之为白梅,一样笑对天寒傲然怒放的白梅,这样想着的时候,脑海里已经情不自禁地哼起来,而且是自己一直很喜欢的很豪迈很激情的唱法: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

  只为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一剪梅》经过多名著名歌手演唱,尽管各有特色,但我一直喜欢费玉清的声音,非为他的风花雪月调子,我觉得他在这首歌里的声音既有深情的演绎,也有清澈的吹拂,拿捏的腔调很到位,唤起的意境很开阔,甚至有些悲壮,有些遗世独立,歌声到处有轻风的抚慰,有香气的飘逸,我看见枝头一片情意荡漾,看见我的青春在雾凇树梢顶上流浪,这就是我喜欢的效果,这也正是这些年里我喜欢的生活态度,也可以说是我的处境,就是我多次离开南方回到吉尔尕朗河畔写作,吟咏这遥远的故乡,唱我寂寞的歌,很多人都不理解我啊!所以,有时候我爱在独处的时候,或者僻静的地方,轻唱一首心灵深处的歌,有着我独特体验的歌,被我赋予了自己精神境地的歌。老马场的雾凇应该是我的一种精神境地,在这僻静而洁净的世界里唱我喜欢的歌,也是唱我内心深处不为人所知的歌,她超越了《一剪梅》,所以她只能是我的歌,我把这个世界和我这颗心灵的歌都看做是只有我才有的一种千古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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