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分,阴阳相半;四月清明,物静天和。
候雁北,元鸟至,桐始华,虹始见。
仿佛昨日仍穿着厚重的棉衣,踏着轻霜,行走在茫茫天地间。时至今日,蓦然回首,木兰香气已溢了满园。天翻地覆不过一日之间,此情此景似是相隔万年。不知旧时可曾有人驻足观花,却被那时飞燕衔来雨声惊乱一心春水,道道涟漪荡至几朝几代,这满园春色也轮回了几朝几代。
如今脚步匆匆,世事纷繁,差点与这世界的无数美好擦肩而过,幸而及时醒悟,未曾将这繁华似锦的春色遗忘。
今春早向我报信的不是迎春,却是木兰。不曾注意,自修楼后的木兰已开了满树,沉甸甸地压着枝杈,仿佛下一刻就要坠落,溅起无数花瓣。它又是飞翘着的,像是一只玉雕的白鹭,下一秒就要振翅飞向碧蓝深邃的苍穹,飞到地平线后的远方。我始终相信,花是有魂灵的,命运将它们禁锢在了这一地点,这一时间,魂灵却能摆脱形体的束缚,逃离命运的囚笼,将春色带向更为广阔的世间。迎春确实勤奋,抛弃了沁人心脾的香气,换来迎着初春微凉的清风最早,把第一抹春色带给这世界,难逃被忽视,被遗忘的命运,这也算祸福相栖吧。
从这时起便更加注意身边一点一滴的春色:或是芦苇刚探出的绿芽,或是柳树变得柔软的枝条,或是嫩草间飞过的一只白色蝴蝶……万物萌动,满满的都是精神。
夜深人静之时,亦是如此。晚间归家,行至园中,忽有暗香袭人,借着清亮的月光四下探寻,原来是园中梨花粲然绽放,嫚舒柔姿,揽一袖东风入怀,挥袖间花香浮动,风姿撩人,果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梨花小而成簇绽放,不似牡丹大富大贵,却也是小家碧玉,清雅典致。花前月下,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只剩满目香气化为轻纱,萦绕在四周。
如果可以,多么希望把这一刻春意定格为永恒。可惜时光如白驹过隙,不可挽留。年少时摘下的一朵樱花夹在书中,永远停留在绽放的那一刻,但一朵花的岁月真的能就此停留吗?每一次翻书,都会发现那艳丽的色彩褪去一分,嫩粉化为浅褐,脉络层层浮现,好似美人迟暮,倾国倾城的容颜染上风霜,再也不复当年神采。
如果当年未曾摘下,她会静静地在枝头端坐,面向火红的太阳,等待自己的生命燃烧殆尽,成为春天最美的陪葬,而如今,她静静地在书中休憩,只在春天苏醒,看着今天,想着昨天。
日日夜夜渴望着永恒,春天就在渴望中偷偷溜走,让人追悔莫及,却又继续期望着下一个春天的永恒。木兰什么时候不再芬芳依旧了?梨花什么时候凋零满地了?屋檐下的燕巢什么时候空了?弃我去者,昨日之事不可留,再一年春,燕子却再未归来。
在春天停下脚步,让时光慢慢走,静待花开花落,坐看云卷云舒。
现世静好,岁月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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