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边城》的风俗与人性美(4)

　　天保之死，更是一块试金石。顺顺爱子情深，他知道天保急着坐下水船的直接原因，但不失豪爽慷慨，悲在心中，对老船夫的到来，依然满腔热情极尽地主之谊款待他，还送上一大竹筒大兴场烧酒给老船夫。傩送并不因兄长出事喜上眉梢，以为从此可以情场无碍，家业独继，而是行船六百里寻找哥哥的尸骸，手足深情击倒一切名利。老船夫一听到天保出事的消息便哀不自胜，之后遭到顺顺父子误会也毫不计较，仍千方百计为翠翠与二佬的爱情奔走。翠翠得知天保遭难的消息。独自哭了很久。她为天保哭，因为他结实如牛，仗义走四方，是男中豪杰，所以她为他惋惜;她为船总顺顺哭，一个白手起家的男人，

　　中年丧子，不啻五雷轰顶，所以她同情他，她为傩送哭，没有长兄的他，将只手打拼天下，所以她为他担心她更为自己哭，天保若不是为了躲开自己，也许不会出事，而天保的不幸，必然给她和傩送的爱情蒙上阴影，所以她内疚而痛苦。

　　天灾人祸并不因边城人善良而绕道，每年的洪水总是要涨的，涨水必然冲走一些东西边城人此时作何选择?“涨水时在边城上还可望着骤然展宽的河面，流水浩浩荡荡，随同山水从上流浮沉而来的有房子、牛、羊、大树……这些勇敢的人，也爱利，也仗义，同一般当地人相似。不拘救人物，却同样在一种愉快冒险行为中，做得十分敏捷勇敢，使人见及不能不为之喝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一向是中国人处世的一条原则，但边城人面对滔天巨浪，毫不畏惧，视洪水搏斗为愉快冒险的行为。这显示了边城人原始剽悍的生命力与无私的互助精神，同时也表明儒家文化在边城影响的无力，明哲保身的儒家信念同心尽力战胜困难的决心取代。至于对生活中的受损，一个个也显得十分坦然，“大家皆在城上呆望，受损失的也同样呆望着，对于所受的损失仿佛无话可说，与在自然安排下，眼见其他无可挽救的不幸来时相似。”救物没有你我之别，失物也没有你我之别，失物也没有太多的悲哀，仿佛上天注定的事人力无可阻止，太多的悲哀也是浪费感情，知其不可而不为，乐天知命顺其自然。这，又与儒家入世的座右铭“知其不可而为之”是相违的。　　翠翠是一个完美的女神，是作者理想的寄托。父母为爱而殉情，纯洁爱情的结晶是女儿翠翠。她在绿水青山中长大，自然纯净健康。与祖父相依为命，拉船做家务，干得有条不紊，勤劳聪明。端午节偶遇二佬，二佬邀她上他家吊脚楼坐坐，翠翠误会其意思，便借狗讽人，从中也也看出她为人自重，秀外慧中。天保蒙难时，她掬一把清泪，可见她善解人意。看见别人迎亲，她叫爷爷吹一曲《娘送女》给她听，则显出她的内敛含蓄，于二佬相爱，对于大佬走车路她委婉拒绝，可见她爱得专一。后来，二佬负气出走，一去不回，翠翠不但不住进顺顺家，还继续摆渡谋生，更是显得不屈不挠。“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也许明天回来!”翠翠不管等多长时间，依然坚守着这一份爱，其执着简直可以惊天地泣鬼神!

　　即使是一向为人不齿的风尘女子，在边城也显得那样浑厚可爱。她们一个个都重义轻利，守信自约，且常常较之知羞耻的城市中人还更为可信。娼妓如此，当地民风之淳朴，人性之纯美就等毋庸质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