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的散文化特征(4)

　　《鸡毛》第一句话是：“西南联大有一个文嫂。”建立了文嫂和西南联大的关系，接下来就写西南联大、文嫂的生活:给学生洗衣服、拆被窝、养鸡。写到这里作者又把笔触放到西南联大男生宿舍和金焕昌身上，非常细致地写了一个外号“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的人:所有的东西都挂着;从不写纸;每天吃一块肉;每天提了把黑布阳伞进出;穿两件衬衣，打两条领带;还有令人发笑的求爱故事。《大淖记事》中巧云与十一子的爱情故事虽然是小说的主要情节，但占小说的篇幅也不过是一半。而且，小说总共六节，主人公直到小说第四节才出现。这种比例、轻重的失调，是作者有意为之，与《受戒》轻描淡写、侧笔描述主要事件“受戒”，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正可以视之为散文化的一个具体特征。汪曾祺一如既往，竭力想见弱小说的戏剧性的因素，才有了这样的结构与布局。这是本篇小说最明显体现小说结构中情节因素较弱的地方。《受戒》的小说情节很简单，几乎没有情节。

　　小说题目是“受戒”，可直到小说的最后，才用了极少的篇幅写主人公小和尚明海受戒，而且小说此前的叙事并不指向这一结局。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情节线索的话，那么大体上可以说，小说展示了明海与英子的情感由两小无猜到春情萌生再到相互表白的过程。因家里人多田少，明海通过舅舅的关系当了和尚，住在荸荠庵，紧靠着英子家。荸荠庵并无多少清规戒律，明海一有空就到英子家，他以聪明能干博得了英子一家的喜爱，常帮着干些杂活，画画花样，和英子一起薅草、牵牛“打汪”、采集荸荠。两人之间逐渐产生了感情，英子在陪明海受戒回来的路上，以她的方式表白要做明海的老婆，明海答应了。但是，小说大部分笔墨似乎不是在写这个青春的故事，而是插入了大量的五行八作的见闻和风物人情、习俗民风。譬如，小说中写当地当和尚的风俗，写荸荠庵里的几个和尚的特点，写三师傅的聪明能干和善唱富有性爱内容的乡曲野歌，写和尚与妇女私奔，吃肉娶妻，写英子一家殷实的生活，等等，充满了野趣和情趣，一派僧俗不分、自由自在、其乐融融的景象。明海和英子的故事，成为这种自然而然的生活的一部分。他们的情窦初开、两情相悦，淳朴而天真，顺应着自然的召唤和启示，充满了浪漫色彩和人世间的温暖情怀。